“算了,有什么事明天早晨再说,我回房去了。”说着拿起放在他桌子上的酒揣怀里就往外走。
“我还没喝呢,你干嘛拿走?”
“伤员不能喝酒,影响伤口愈合!”
*
但是那天晚上就得到了答案,夜里下了很大的雨,窗户被雨点打得噼噼啪啪直响亮,一道闪电劈下来,将屋内照个通亮,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惊了一头冷汗,拎着件外套就往屋外跑。
一推开门,浑身湿淋淋的坂田银时正站在门口,将我一颗砰砰直跳的心脏吓得又落回肚子里,我一口气没提上来便接连不断地咳嗽:“咿——!!!你站在这里干嘛?!吓死我了……”
坂田银时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只垂头站在原地,刘海盖着他的眼睛,我看不清坂田银时的表情,心中不好的预感却越来越明显。我伸手去拉他的胳膊,后者退后一步躲开我的手,背后披着的衣服就如慢动作一般地滑落到地面。
“银时别闹了,你的伤口不能淋雨……”
“跟我来。”
“什么……”我不明所以地去看他,甚至有些迷茫,视线穿过雨幕落在远处的几个人身上——假发和高杉,这么大雨他们俩站在那里干嘛呢。我不由自主地往前迈了一步,雨水顷刻打湿了我半边肩膀,下一刻就被坂田银时抓住手腕拉回来。
“……”我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嘴唇被雨水浸润,张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
坂田银时缓缓放开手,我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一声黯哑的“对不起”带着隐忍的哭腔飘进耳朵,让我脚下一软差点跌坐到泥水里。
“我们遭遇了辰罗……”
这是高杉晋助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他身后站着几个浑身浴血的士兵,我脑子里嗡地一声,左边耳朵好像也听不到声音了。
“花鸟苑……白鹤呢?”我艰涩地吐出几个字,身体缓慢地蹲下去,没有任何倚靠,我只能靠这个动作来降低重心防止自己倒下去。
“……”高杉晋助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似乎用力咬了咬嘴唇:“他们在营帐外面,现在应该已经到这边了。”
“这样……回来就好,回来……!”腰上缠过来一条手臂,我却突然说不下去,隔着越来越密集的雨帘瞪大眼睛盯着高杉的脸,期望他说点儿什么让我赶快从可怕的猜想中脱离出去。
“凤家军全军覆没,跟去的鬼兵队只逃出我们几个。他们战线拉得太长,还算完整的尸体只找到花鸟苑大五郎和京乐白……”
“住口!!!!!!!”
我尖叫着打断高杉的话,眼前黑了一下,然后赤橙黄绿青蓝紫地轮番充斥我的视野,最后变成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色。不想听……我才不信什么全军覆没!那个我舍弃一只耳朵从死神手里救回来的少年,还有那个总是温柔地为我出谋划策的少年……我不信他们都死了!捂住耳朵……为什么还能听到……为什么还能听到他在说!我恨不得另一只耳朵也聋了。
“凤……凤!冷静!你要去哪里!”
谁在说话……
“凤十字你站住!给我回来!”
去哪里……我要去哪里……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辰罗……辰罗!我要去杀了这帮畜生!
杀了他们……杀光吧,杀光他们……
手腕被人握住,我目眦欲裂地盯着面前的人,想要看清他的脸,眼前却只剩下一片猩红,隐隐绰绰几个黑影,变成辰罗军的样子。手里的刀毫不犹豫地砍出去,没有砍到肉-体的实感便当啷一声落到地上,颈后一阵钝痛,视野里的猩红渐渐被黑色代替,连同我最后的意识也一起吞没。
“对不起……”
☆、44我们两个,就是这样的关系
醒来的时候,窗外正下着大雨。
……
……
好像有什么被忘记了。
心脏上突然传来令人无法忍受的疼痛,冷津津得,像有无数根针扎在心窝里,冷汗一波一波地往下流,痛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我努力弓起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企图控制这种疼痛,但是完全没有办法,像溺水的人无论如何挣扎都没办法接触到氧气一样,疼痛将我从头到脚笼罩得密不透风。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刚才的不适来得突然去得也快,瞬间消失无踪,我猛然睁开眼,枕头下的佩刀“锵”地一声拔-出来,下一刻刀刃便抵在来人咽喉处。
“!”
被我抓着的是个金色头发的少女,穿的玫瑰红色包臀短裙,腰上一把要掉不掉的手枪,没什么威胁力。我眯起眼上下打量着她,后者用一种恐惧到极点的眼神战战兢兢地回望过来。
奇怪,我有那么恐怖么,倒像是我要害她一样。
“凤,放了她。”
“晋助大人!”
门口传来一个声音,被我挟持的少女几乎跟它同时响起,被吓得花容失色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仿佛见了救世主似的光芒,瞬间把我闪瞎了。
听清来人的声音我便松了握刀的手,抬头看去却被他吓了一跳:“晋助?!”我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着他:“你……怎么穿得这么风骚。”
高杉平时总喜欢COS冰山,我却从来不知道他竟然喜好这种色彩对比强烈的衣服——紫色大绸,加上缀满红梅的暗绿外披,鲜艳得跟寿衣似的。我皱眉看着他,却觉得面前这个高杉晋助陌生得与我所知的判若两人,不仅是品味的变化,还有身上的气质,现在的高杉却是有点吓人。
“等等,你眼睛怎么了,绑着绷带干嘛……”
这样说着便就走上前去,抬手要摸他的左眼,旁边穿得跟朵玫瑰似的少女立刻激动地朝我大喊:“你这家伙不要随便碰晋助大人!”
高杉微微向后偏了一下头躲过我的手,对我的行为完全不以为意,只将眉梢轻轻挑起审视般地看着我,过了许久,他问我:“你记得这是哪里么?”
我自讨没趣地收回手摸摸鼻尖,随意打量起周围的环境,观察之下却是惊了一跳,这雕窗画栋,摆放的矮几居然也是镂空涂金,我们几个如今被派出作战,生活条件大不如前,但是就算在总部军营的时候屋里摆设也没这么豪华,这显然不是我份额的单人间。
“哦?居然又不记得了,”高杉晋助似是被我的反应愉悦到,脸上露出个古怪的微笑从怀里抽-出一张薄纸递给我:“你看看这个。”
我虽然不喜欢他的表现,却也从善如流地接过,上面画得密密麻麻,能看出是某个地方的地图:“给我这个做什么。”
“人总是喜欢忘记一些事情,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我可以理解……”高杉晋助嘴里说着谅解的话,语气中却带着浓浓的讽刺。说到这里,他嗤地笑了一声,对着旁边明显带有不满神色的少女摆摆手,后者咬着嘴唇顿了下脚,最终还是顺从地从外面把门带上。
“但是有些仇恨,刻在胸腔里,你总不会忘记的吧,凤。”
“……”
高杉好像并没有打算得到我的答案,只是踱着悠闲的步子走到窗边,修长手指从怀里捏出一支只看上去就贵死的烟杆,然后往窗边缓缓靠过去,居然就开始吞烟吐雾,那样子简直就像想这样专心欣赏窗外的雨景。
干!对着我居然这么装逼,还学人家抽烟……咦,居然没有呛到!我知道了,他肯定背着我们学会这种坏习惯。
“喂喂!你在擅自说些什么啊,”我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抱着手臂皱眉看他:“这种发言简直像初中二年级的男生才会说出来一样,这么多年你是没长大吧。”
高杉未被遮住的翠色眸子在眼中顾盼流转,凉凉地飘人一眼,却让人觉得从头冷到了脚:“你总记得凤家军是怎么全军覆灭的吧。”
他的话刚说完,我脑袋里便嗡地一声空白了,瞳孔瞬间紧缩成针尖一样大小,心脏上也想刚才那样,疼到冰冷——对,我凤家军全军覆灭了……那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我记得他们每个人的尸体,残破地散落在战场上……
为什么我还活着……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还活着,只有我活着!我现在活着唯一的目的是……复仇!
我猛地抬起头,高杉绛紫色的和服深深印在视网膜深处,从边缘起了一层血色。我用力将手里的刀扔到远处,几乎克制不住自己对他拔刀的冲动。
“呵,看来你已经记起来了。”高杉的声音一如既往平缓而充满引-诱力,嘴角的笑却变得狰狞,带着疯狂的味道:“你的凤家军,是死在辰罗和幕府手里,你一定要记得。”
我艰难地吞咽一口,将手里的地图缓缓握紧,只是除了要报仇这件事,其他的我不怎么记得了,比如我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银时和假发去了哪里?还有七海……
“离那时已经过去两年了。”
不知不觉我竟然将心里的疑问说出来,高杉收起懒散的站姿,难得耐心地解释下去:“攘夷军被幕府肃清,他们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还活着。”
“那坂田银时!那……那他,为什么没有跟我们一起?”对于自己的记忆出现问题这件事我已经没空思考其缘由,其实我更想直接问他——坂田银时为什么没有跟我在一起?我还记得我们之间……我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