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似乎有人来过,在近前看了她许久,苏绾想睁眼,无奈眼皮似有千斤重,只一迟疑便沉沉坠入梦乡。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日早上。
☆、她似一株含苞待放的兰花,于寒风中傲然挺立
苏绾睁眼就见到床顶的锦帐,定了定神才反应过来身处何处,忙翻身坐起来,不知是谁给她盖上了被子,她依旧穿着昨日成亲的喜服,凤冠有些歪斜了,压得头皮发麻。
床的另一半却是空的,再一回头,她被吓了一跳,丫鬟婆子乌泱泱跪了一屋子,却都低垂着头,一点声响都没有,在等着苏绾起床。
苏绾有些尴尬,忙整了整衣服轻咳一声。
跪在最前头的是一名穿青色长裙的中年女子,体型瘦削,肩头单薄,她抬起精明的双眼打量苏绾,说道:“奴婢们昨日伺候不周,请王妃责罚。”
苏绾忙唤她起来:“你是府里管事吗,不知怎么称呼?”
“奴婢夫家姓郁,大家都叫奴婢郁嫂。”
郁嫂站在苏绾面前低垂着头,一副恭顺的样子,苏绾在心底微微叹口气。
洞房花烛之夜,新郎官却未出现,现在却又让府里上下管事跪在她面前请罪,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吗?
“让她们都散了吧,我这儿留两个人就行。
见苏绾掀了被子要下床,郁嫂微一抬手,两名身穿绿裙,机灵懂事的丫鬟上前服侍苏绾更衣。其他人都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殿下呢?”苏绾坐在妆台前梳洗,随口一问。
郁嫂答的随意:“殿下进宫请安去了。”
苏绾这才想起,皇子大婚,第二日便要进宫给皇帝和皇后请安奉茶。
而她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云禛又一个人进宫,于理于制,实在大大的不妥。
苏绾惊地跳了起来,“为何不早些叫醒我?”
她长发披散,仅着中衣,赤着脚在屋里团团转,翻箱倒柜去找她的朝服。
“王妃不用担心,殿下自有他的主意。”
郁嫂将苏绾扶住,在床边坐下,笑着说:“殿下特意吩咐奴婢们不要吵醒王妃,所以奴婢才跪在这儿不敢出声。”
苏绾看着她,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最终只颓丧的垂下双肩,招呼人为她梳洗。
吃过早饭,郁嫂留下了四名丫鬟,带着其他人收拾了东西离开。
苏绾将那四名小丫鬟唤到身边,细细的问她们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家里的情况,四人一一作答。
苏绾留沉稳些的碧痕带着两个更小的丫鬟在房里收拾她的嫁妆,让活泼些的落英带着自己去转转王府。
这座王府是皇帝在元嘉十四年赐给云禛的,那时候的云禛才十五岁,所有府里的事务都靠郁嫂打理,如今八年过去了,郁嫂将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但是规模却依然没有变化,总的来说,王府虽然不小,人却不多,算上内侍和护院,也才三十几口人。
苏绾认真的听着落英介绍,将王府上下逛了个遍,正要回自己院子,听到前面来报,王爷回来了,她想了想,决定去二门候着。
天气阴沉沉的,看样子要下雪,苏绾穿着水蓝花纹的斗篷,白色的狐绒簇拥着她巴掌大的脸更显的精致秀气。
云禛掀了门帘就见到苏绾站在寒风里,正仰着脸看院子里一棵柿子树,灰色院墙为背景,她似一株含苞待放的兰花,于寒风中傲然挺立。
☆、凤凰于飞
云禛心中重重一颤,脚步滞了下,正待开口,身后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这便是我的新嫂嫂吧?”
苏绾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云禛身旁的台阶上,站着一名身披银红斗篷的少女,她正缓缓摘下兜帽,露出一张纷嫩白希的小脸,她的双眼大而圆润,探究的眼神将苏绾上下看了个遍,却突然冷笑一声。
“四哥哥,四嫂比三嫂好看多了。”
云禛嗤的笑了声,“这话可别让三哥听到,你在人前不还夸过三嫂漂亮吗?”
少女却不理会他,转过身问苏绾:“嫂嫂叫什么名字?”
立刻明白,这就是皇室中最小一位,七公主云葭,立刻退后一步行礼:“臣妾苏绾,给七公主请安。”
云葭微一抬眉,微点了下头,“嫂嫂不必多礼了,我不喜欢那一套。”
说罢,她下了台阶径自往二门走。
苏绾碰了个软钉子,有些尴尬的站在雪地里,一时手足无措。
云禛走在云葭身后,经过苏绾身边时说:“回屋里去吧。”
苏绾醒悟过来,跟着他们一起进园子,她望着云禛挺拔的背影有些怔愣,他和当初在“清音阁”见到时相比似乎壮实了些,表情也没有那时那般犀利阴冷,也许是因为云葭在吧。
苏绾在心底叹了口气,沉默着跟随他们两人绕过影壁,郁嫂立刻迎上来,:“殿下,午膳准备好了。”
“我要去你屋里吃。”云葭抢着回答,郁嫂看了云禛一眼,得到允许后,便下去准备。
“四哥,你们的院子是新修葺的吧,挺别致的。”云葭边看边感叹,“那丛挺拔的太湖石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新修葺的当然没见过,”云禛宠溺的在云葭额头轻点,“快进屋去吧,这天似要下雪了。”
苏绾见着云禛,感觉有许多疑问,但被云葭这么一掺和,便只得全部压在心里。
进了屋子,云葭也不闲着,四处打量屋里陈设,丫鬟已经将苏绾的陪嫁都整理了出来,正一样样分类归纳,见他们进门,都停了下来,云葭一下就被桌上摆着的一架古琴吸引了,上前抚弄着琴弦,问道:“嫂嫂也会抚琴?”
苏绾有些疑惑的望着古琴,道:“应该会吧。”在相府时,她从来没见过这架古琴,苏相国找人教习她,却没有找人教她古琴,大概是因为她之前就会,所以不需要再教习。
“应该?”云葭不解,嗤笑道:“会就会,不会就不会,这有什么应不应该的?”
苏绾赔笑道:“公主不知,我之前摔伤了脑子,很多事都记不太清了,所以我也不记得自己会不会抚琴。”
“那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云葭有些冷硬的一指桌案,“让我听听是你弹得好还是我四哥弹得好。”
她边说着,还回头笑望了云禛一眼。
苏绾苦笑,这哪里是欣赏琴音,分明是要给她个下马威而已,而她焉有拒绝的理由?苏绾笑笑,在桌前坐下,手指轻按上琴弦,闭上眼仔细想了想。
眼前突然似有道白光闪过,她蓦地睁眼,手指已自然而然地起了第一个音。
琴音如泣如诉,细腻曲折,似一道柔滑的丝缎,缓缓的在听者耳边拂动,苏绾的指法还有些生疏,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弹奏的情绪。
只见她全神贯注于眼前的古琴,起承转合间,丝毫没注意到身边云葭的脸上已经起了变化。投向苏绾的眼神疑问越来越多,云葭收起嬉笑嘴脸,一副肃然的表情。
站在桌前的云禛亦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一曲终了,云葭拍手道:“原来嫂嫂的琴艺竟比四哥还要好。”
“公主谬赞。”
“好一曲《凤凰于飞》,”云禛也点头称赞,脸上冷硬的线条也柔和了许多。
这时郁嫂带人送来了餐饭,一样样在桌上铺开,云葭的嘴又嘟了起来。
“四哥,你府里的厨子偷懒,每次来都是这几样,我都吃腻了。”
她握着筷子,撒娇似的斜了云禛一眼:“这种寡淡无味的菜式,你也不怕四嫂吃不惯。”突然她转头问苏绾:“听说苏相府里的吃穿用度都非常奢华,光厨子就有十来个,是这样的么?四嫂。”
苏绾忙摇头,“那都是谣传,我们吃的也很清淡,爹爹体弱,不能吃太过油腻的东西。”
云禛波澜不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自顾端着一碗汤喝,苏绾在心底叹口气,看来爹爹在这对皇室兄妹的心中并无甚好印象,一顿饭吃完,苏绾始终找不到时机跟云禛单独说话。
☆、昨日我们连合卺酒都没喝
午饭过后,云葭要回宫,云禛送她回去,一直到傍晚时分才回来。苏绾和他一起用晚膳,气氛颇有些沉闷。
苏绾放下碗筷,清了清喉咙,小心翼翼道:“今ri你去宫里请安,为何不叫上我?”
云禛托着茶盅抿一口,缓缓说:“不必了。”
“可是皇上不会怪罪吗?”
“父皇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苏绾脸上一僵,想笑却笑不出,轻轻吸一口气说:“昨日我们连合卺酒都没喝。”
云禛抬头斜她一眼,“今日补上不就行了?”
苏绾低垂着头,咬着下唇,“昨天才是大婚之日。”
云禛清亮的眸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说:“昨天喝太醉了,便歇在了书房,若王妃愿意,就把今天当做我们的洞房之日吧。”
他特意加重了“洞房”二字,让苏绾俏脸大红,抿着双唇默不作声。
正窘迫间,郁嫂进来给云禛行了个礼道:“殿下,郎齐有事禀报。”
“让他去书房等我。”云禛放下茶杯正要起身,被苏绾唤住。
“等等,郎齐是?”
“我的侍卫,怎么?”
苏绾微偏着头,莹莹双眸望着云禛,“你还记不记得,数月前的庙会,在法录寺前,你曾经带郎齐抓住过一个叫小六的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