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到那天四皇子冰冷似水的眸子和他唇边一抹似有若无的讥诮笑意。
她至今不理解他为何会那么爽快的答应这桩婚事,他明明已经有了爱人。
她跟四皇子的这桩婚事,其实是桩彻彻底底的政治婚姻而已。
一手摸上腰际的玉佩,她踏入雪地,地上潮湿,泥泞的雪地很快便将绣鞋打湿了。
苏绾一步一滑的回了出云阁,吩咐绿荷帮她换了鞋袜,便坐在窗前对着那枚玉佩发愣。
大夫人进屋的时候,苏绾仍保持着那个姿势,直到大夫人唤了她一声,苏绾方才缓缓回神。
大夫人上前拉她起身,一摸她的手竟是寒冷如冰,才发现屋内的火盆未燃,便立刻让人来点燃火盆,又将绿荷喊来一顿训,好一番折腾才拉着苏绾坐到屋中央。
苏绾这才发现屋里放了两只红色樟木箱,疑惑的看向大夫人。
大夫人喜滋滋的示意丫鬟将箱子打开,拉了苏绾去看。
“这一箱是锦衣绣坊送来的嫁衣,是皇后娘娘定的花样,永安城最时新的样式,你快来瞧瞧,好不好看。”
大夫人兴致勃勃,苏绾总也不好扫了她的兴,便也凑上前看了两眼,却突然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
也是这般一团喜气,笑靥如花,只不过她的心情却不似现在这般沉闷。
见苏绾低头不语,大夫人有些不高兴,用手碰碰她,“怎么了绾绾?你不喜欢?”
“啊,不是,”苏绾回神,立刻堆上笑容,“皇后娘娘看中的,必定华丽非凡,绾绾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大夫人满意的点头,伸手摸了摸苏绾披在肩头的长发,“你是我的女儿,是咱们相国府唯一的千金小姐,大婚那天娘定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入皇家,绝不会让你被落了口舌。”
苏绾望着大夫人眼下的淡青色,心头一暖,眼眶立刻就红了,她搂住大夫人的肩,哽咽道:“娘,我不想嫁,我想陪着你。”
大夫人蓦地一僵,拍拍她的手,“傻孩子,这可是皇上赐婚,怎么能不嫁呢?对你来说这可是天大的福分啊。”
苏绾不说话,只抱着大夫人不放手,苏夫人挣脱她,深深看了她一眼,“天寒地冻的,你好好休息,娘还有好些事没处理,先走了。”
见苏绾乖顺的点头,大夫人满意的笑了,带着丫鬟婆子出了出云阁。
苏绾送到门口,望着地上串串脚印,渐渐被雪花掩盖的干干净净。
十一月初十是个黄道吉日,诸事皆宜,正是纳征的好日子,也正是这天,皇帝颁下诏书,封四皇子云禛为胤王,赐封地雍州,却并不是独封一人,大皇子云初被封睿王,三皇子云海被封萧王。
绿荷将这消息告诉苏绾的时候,她正裹着绒毯在桌前看书,屋里的三个火盆烧的正旺,却依然驱散不了她周身的寒意,握着书卷的手始终冰冷。
她不喜欢冬天,她的下意识里非常排斥寒冬,特别是下雪或是下雨,在心底总有种隐隐的不安。
☆、出嫁了
十二月初七很快就到了,相国府早已焕然一新,处处喜气洋洋,张灯结彩。
苏绾一早便被宫里派来的女官唤醒,梳洗更衣,换上大红的凤冠霞帔,抹上嫣红的胭脂,更衬得一张小脸雪白纷嫩。
大夫人亲自动手,小心翼翼的为她描眉,眼中有隐隐泪意。
“娘,你最近太辛劳了,让绿荷来画吧。”苏绾心疼大夫人操劳,拉住她的衣袖。
“没事,让娘来画,”大夫人轻拍苏绾肩膀,抹抹眼角,低头细细描画。
苏绾渐渐湿了眼眶,深深望着大夫人,“娘。”
“别哭,妆会花掉,”大夫人收了手,捧着苏绾的脸端详,“绾绾是最漂亮的新娘子,哭了就不美了。”
“好,”苏绾吸吸鼻子,撒娇似的在大夫人怀中蹭了蹭。
“苏夫人,吉时快到了。”宫里来的女官在一边提醒。
大夫人这才放开苏绾,携着她一起来到前厅,苏相国、二夫人、三夫人和苏云、苏源都在。
大夫人和苏相国在堂中坐好,苏绾行了礼,却跪着不起来。她终是止不住泪流满面,对面前的两人说:“多谢爹娘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今后绾绾不能随侍身旁,请爹娘保重身体。”
大夫人擦着眼角,苏相国向她摆摆手,示意女官将她扶起。
礼官宣布吉时到,大夫人上前为苏绾盖上盖头,一片红艳艳向她袭来,苏绾只看得到盖头下的那一方地面,一时有些心慌。
立刻有侍女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肘,苏绾盯着脚下那一方地面,感觉出了前厅来到前院,侍女扶着她出了相国府的大门,送上了门口停着的花轿。
鼓乐吹奏、礼炮齐鸣,花轿由胤王府的家丁开道,后面跟着苏绾的陪嫁,大到箱桶凳几,小到锅碗瓢盆皆被扎上了红绸一路过街串巷,场面甚是壮观,苏绾坐在花轿中,能听到沿街看热闹的百姓喧哗声将鼓乐声都压过了。
花轿走的极稳,苏绾坐在其中却是越来越紧张,她交握在膝头的双手绞着一方绢帕,已经被掌心的汗濡湿了。
这时,花轿顿了顿,停了下来,礼官喊道:“下轿。”
轿门开了,盖头下出现一只修长秀白的手,苏绾一呆,望着那只手不知道该干嘛。
见等了许久都没反应,手的主人有些不耐的说:“手给我。”
苏绾怔了怔,她觉得这声音熟悉非常,似乎在哪里听过,可是现在那么混乱,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愣神间,轿外的那人越发不耐烦,一掀轿帘直接抓住苏绾的手,苏绾吓了一跳,下意识要去推,却被他一把拉出了轿外,跌撞在他怀里。
“现在就开始投怀送抱,还早了点吧。”
都说胤王对人冷漠淡薄,不假言笑,此刻却说出这么一句有些粗俗的话,让苏绾又是一愣,她下意识的看向面前那人,却觉得手突然被攥紧了。
他的手指冰冷,手心却是火热的,盖头下能看到他骨节分明的长指正捏着她纤细右手,越捏越紧。
苏绾嘶一声,吃痛想缩手,被他抓住,却不再那么用力,只虚虚的拢在掌中,丝丝热力透过肌肤传递过来,让苏绾脸一热。
☆、独守空闺
礼官宣布新人入府,云禛牵着苏绾的手跨过门槛和火盆,在堂中拜过天地,又面朝北面行三跪九叩大礼,这便算是礼成了,之后苏绾便被送入洞房。
胤王大婚,朝中众臣自是要到府祝贺,再加上其他几位王爷压阵,一向宁静的胤王府此刻热闹喧天人声鼎沸,云禛设下喜宴,陪着前来道贺的宾客吃吃喝喝,觥筹交错间很快就到了入夜时分。
苏绾坐在铺了大红绸毯的床上,脖颈有些承受不住头上凤冠的重量,僵硬发酸,她晃了晃脑袋,轻声唤道:“有谁在外头?”
房里寂静无声,只有蜡烛兹兹燃烧的声音。
胤王和苏绾大婚,只一个要求,那便是苏绾只身一人嫁过来,丫鬟婆子皆用王府中人。
今日如此重要的日子,却连个丫鬟都没有派在跟前,这不啻是给苏绾来了个下马威。
苏绾叹了口气,将头上的喜帕一把拉下,眯着眼打量这间新房,雕花精美的紫檀木大床上,挂着绚丽的鸳鸯合欢纹锦帐,墙边条案上燃着一对儿臂粗的龙凤烛,将整个房间照的透亮。
房间布置的奢华堂皇,所有的家什器物都是簇新的,连桌上摆着的一盆水仙都是刚开花不久。
苏绾站起来,将喜帕放上窗前的妆台,推窗出去,寒风猛灌进来,将她激的打了个寒战,廊下的宫灯在夜风中摇摆,投下飘忽不定的影子。
苏绾将窗子关上,弄出了很大的动静,依旧没有人来。
她苦笑一声,便走到外头的堂屋里,堂屋很大很敞亮,四周点了明晃晃的红烛,一扇雕花木门隔出了两个世界。
门外有隐隐的喧闹声,间或夹杂着一两声喧天锣鼓,那是一个热闹人声鼎沸的世界。
门内是满室清冷,寒夜的空气似乎在这里冻结成冰,苏绾搓了搓有些麻木的手,在桌边坐下。
玉石圆桌上,倒是摆了些茶点水果,还有一对酒杯,应该是一会挑了喜帕喝合卺酒用的,茶水早已经冰冷,点心也似乎放了许久不再香甜,苏绾就着冷茶,略略吃了些茶点垫饥,又在屋里转了圈,实在无事可做,便依旧坐回床上,靠着床栏发呆。
红烛残泪,形单影只,这个新房毫无婚礼的喜气,让苏绾隐隐觉得有些不详,头上繁复的凤冠压得脖子酸痛,可是苏绾却不敢取下来,她和云禛只是拜过天地而已,还未挑过喜帕,未喝合卺酒,这个婚礼还没有完成。
她突然想起那次在“清音阁”闯入文卿闺房,现在想来却有些痴傻,今后一辈子相对的人,当初为什么敢冒那么大的风险去见他一面。
眼前闪过云禛冷漠精明的眸光,苏绾觉得身上一凉,今日是他们大婚之日,新房中却连个人都没有,是他疏忽还是刻意为之,苏绾心中明白。
想来这桩婚事,未必是他心甘情愿的。
苏绾长叹一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她今天天没亮就起来,一直折腾到现在,此刻吃了点东西,人便更觉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