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王……真是那个慧王?!
她惊得动弹不得,想要摇头摆外地呐喊这不是真的,可是面前的两个人却让她不得不相信现状——眼前的白衣男子,就是那个把肚兜送到她家的人。
可是……真的不认识啊!
先前她还想过,是否曾与慧王打过照面,只是不知晓其身份罢了,但如今看到了本人,她却更加迷惑起来:不认识啊!不认识啊!不认识的人怎么会有她的肚兜啊?!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傅茗渊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可对方像完全不认识她似的,一本正经道:“没想到首辅大人年纪这么轻,实在让本王敬佩。”他说着还上下打量她一番,颇为嫌弃地补充道:“就是太矮了。”
第二次被他这般说,傅茗渊急了。
虽然是比他矮一个头,可她……可她也不是个矮子啊!
“皇叔。”这回连景帝都有些看不下去,赶忙咳了咳,“傅爱卿应当忌讳这个。”
“哦,这样啊。”夏笙寒慢悠悠地走到傅茗渊面前,“我这里有个偏方,吃了会长高,你要不要?”
她冷冷扫了他一眼。
“要我也不给你。”他再次露出那温和一笑。
“……”脑袋被门夹过了吧。
也许是看见她的头上已经快要暴出青筋,景帝忙不迭将她拉至一侧,低声与她道:“傅爱卿,朕的皇叔小时候磕到了脑袋,你莫要计较。”
她一咬牙:“微臣明白。”
看慧王的反应,似乎与她并不熟识,所以……也许那个肚兜,只是一个巧合?
她深吸了好大一口气,只听夏笙寒又道:“陛下,我们去捉蝉如何?”
“皇叔,这个季节应当是没有蝉的。”景帝摇了摇头,却是神采奕奕,“不过皇叔若是想,朕可以与你一道去。”
“好,我们去捉蝉。”
“——都给我等等!”
正当二人准备离开之时,傅茗渊一把拦住了景帝:“陛下,御书房还有许多奏折要批。”
小皇帝不情不愿地停下了脚步,撅了撅嘴:“不是说你给我捉来蛐蛐我就听你的么?蛐蛐呢?”
傅茗渊从容镇定地从袖子掏出一幅画,递过去道:“陛下,你要的蛐蛐。”
景帝瞪大了眼睛,只见她手里那幅画上画满了蛐蛐,画工也是平平,不知怎地看起来有些恶心,反胃地咽了下口水,道:“这……这怎么能算数?!”
“陛下前日告诉微臣,说只要我带着蛐蛐来见你,就会听我的话。”傅茗渊勾了下嘴角,“可是你没说这蛐蛐是要死的活的,真的假的。”
“你……”小皇帝气急,可想想自己当日的确说的是这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也只好跟着她回去。
景帝年纪小,虽然喜欢胡闹,但毕竟有个贤能的父皇,潜意识里还是想做个好皇帝。抓住这一点,对傅茗渊来说便是足够。
好不容易让景帝脱离了魔爪,她像护犊子似的将小皇帝拽到身后,眼前却突然现出一把紫伞,在她脑袋上敲了两下。
“矮子,准许你请假,就不许陛下歇一歇?”
“微臣是身体抱恙才不得已请假……”她方一答完,才意识到对方唤了她什么,忍得肺都要炸了才没有反驳,故作关切道,“王爷……吃药了么?”
“吃药?”夏笙寒幽幽望了她一眼,摇头道,“疯子不需要吃药。”
“……”
居然还承认了!
她一边叹气一边扶额,强忍着不发作,周身上下冒着怨气,看得周围的小宫女满目惶然。夏笙寒反而来了兴趣,凑近她问:“是不是觉得胸口堵了一团气,发泄不出?”
“……”她闭眼不语。
“其实是因为太矮所致。”
“……”她左右磨牙。
“是不是想跳起来踢我的膝盖?”
“……你!”
「宴会」
所谓气的半死,傅茗渊算是领教到了。
那日回到博书斋之后,她只感到日子苦不堪言。本以为一个年少气盛的小皇帝就够她受的了,而今发觉比起那疯子慧王,小皇帝的战斗力几乎为零。
在傅茗渊上任之前,老首辅曾担任了一年的帝师,这有好也有不好。好的是景帝不会什么都去问她,省了不少琐碎的麻烦;再者景帝比她小不了多少,至少没有出现让她带着个吃喝拉撒还要管的幼帝在身边,可喜可贺。
这不好的,便是景帝被老首辅熏陶了一年,恨不得往脑门上刻个“博爱”二字,对政事自己的想法占了大半,劝不动,又急于去励精图治,结果就是留下不少烂摊子。
比方说这次国子监的司业来了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子,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呜呼”一声以头抢地,在御书房外面跪了两日,说是要在天下普及教育,派若干教授前往各省,说的那是声泪俱下,仿佛不答应就是天理难容。
景帝耳根子软,大笔一挥就要应下,被傅茗渊连滚带爬地拦住。
“陛下可知国子监的教授现在有多少人?”
景帝摇摇头,想了想:“两三百个?”
“……”傅茗渊叹了口气,亮出一只手指在他面前,“事实上只有这个数。”
“只有一百个?”
“十个!”
“……”
“若真要普及教育,起码得往县级派一名老师。”她顿了一顿,“陛下可知十三省之下,有多少府州县?”
这回小皇帝不敢回答了,只是瞧了她一眼:“多少个?”
“将近一千五百个。”
景帝闻言摸了摸下巴,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我们还得多招一千五百多个人来?”
“不仅如此,国子监若是扩充,吏部方面肯定要加派人手,六部人数相当,固然也会有所变动。”她徐徐从案上翻出一本官员的分配之籍,“再者,天下之大,地方不比京城,所授之课也未必能统一。国子监的运转乃是由祭酒至司业再到教授一个体系,若是分到地方,难免会有人拿钱不干事。”
听她絮絮叨叨说了一长串,景帝也有些不耐烦,皱了皱眉,“那就再多派一个人去监督不就好了?”
“陛下这可就说笑了。每个县分一人监督,这人数就要翻上一倍,等于为朝廷添置了三千个闲职,这可不是一笔小的开销。”
言至此,原本兴冲冲的小皇帝开始泄气,扭过头去不看她:“说到底,你就是不赞成朕的做法罢?”
傅茗渊愣了一下,无言以对。她仍记得老首辅当时给她交代的,是让她辅佐皇帝,可这“辅佐”二字却是门学问。
辅佐辅佐,“辅”字为先,不是让她一味地把自己的想法灌输进去。景帝虽然年轻不懂事,可毕竟是受了老一辈的熏陶,出发点总是好的。她虽为帝师,可也断不能干起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勾当,只好道:“那陛下……容微臣再想想?”
一听她让步,景帝的眸子顷刻亮了几分,笑道:“好,那朕等着你。”
***
老首辅能活过那么久,总是令傅茗渊感到很敬佩。她在朝中呆了不过几天,却感到苍老了将近十岁。
和皇帝说话,不能轻又不能重,再怎么有老首辅当挡箭牌,她也终归是个臣。
她急啊。
景帝这会儿年轻正茂,昨日还想细细钻研国法,今日就去学习打猎射箭,说不准明日拿起长矛去参军;一天一个主意,精力多的用不完。
不过令她更急的,却是慧王那边。
作为当今皇帝的最小的一个皇叔,慧王素来以行事古怪著称,是名满京城的疯子。藩地在秣陵,但似乎因为先帝觉得他这么年纪轻轻就疯了委实太过可怜,遂将他接来了京城。
好好在秣陵呆着不成,为何要来京城害人啊!
她一回家便又开始抱着枕头哭,一转头便瞧见床头多了个肚兜,遂哭得更加惨烈。平定了心绪后,她仔仔细细将这肚兜研究了一遍——衣角上的“渊”字的确是出自阿尘之手,即是说这肚兜真是她的,跑不了。
虽说如此,这布料……明显比现在要少啊。难不成……这是她前几年用的肚兜?
不可能。
她是女子这件事,在博书斋瞒了近十五年,除了老首辅之外,也只有阿尘知晓她的身份,平时每日都记得束胸,衣物皆是小心翼翼地收在房里,连打扫也是自己动手,怎么就会落到慧王手上去了?
可这个问题还没解开,又一个问题要来了:新官上任的欢迎宴。
其实各地的新官就任都会有那么一场欢迎宴,又名“掏腰包”,只不过可大可小。若是个地方官也许拉着几个捕快去喝顿酒就罢了,可她是当朝首辅,这欢迎宴自是要邀请百官,连景帝也会去捧场。
这得花多少钱呐……
正月十五,细雨纷飞,博书斋里的海棠吐了蕊,小书童们从一上午就开始忙碌了起来,直至傍晚才将饭桌摆好,而下厨的则是阿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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