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这买卖做得可是当真精明,就这么两行蝇头小字,就换了我们大笔的货去……”
“好了好了少说两句吧!”
安清悠却是很有分寸地打断了萧洛辰的话,扭头对着睿王爷打圆场道:“王爷别放在心上,他这人说话就是这么生硬!倒是殿下您莫忘了刚才曾说之言,多少留一线联系,将来不知何时……还望您记得今日这份往来!”
“萧夫人言重……言重了哈哈哈哈,本王岂是那等无容人之量的狭隘之徒。萧兄乃是不可多得的干练人才,将来有朝一日,说不定还有他为国效力的机会呢……”
睿亲王随口打了一个哈哈,此刻嘴上说得漂亮,心思却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出门之后该怎么炮制今天之事?那贺礼二字倒是个不错的提醒,就说萧家不光是低头服软,而且还卑躬屈膝地死活要贴上来送礼?本王勉为其难才不计前嫌的收了?嗯……是个不错的说法!不过将来身登大宝之时,这萧家还是要斩草除根!
心思越飘越远之际,这睿亲王亦是有些担心夜长梦多,想办的事情已是完胜,再在这里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了。倒是这出了清洛香号的大门,脑子里却不知道怎么又泛起个念头来。
“那萧安氏人虽笨了点儿,调香的手艺倒真是不赖,将来把萧家满门抄斩之时不妨留她一条命,发配到哪个尼姑庵里做个专门制香的姑子去……”
九皇子这边越想越是觉得得意洋洋,那边清洛香号的内室之中安清悠却是一把抓住了萧洛辰问道:
“那提货的单据!单据!你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事情来得很突然,两人在睿亲王面前一通做作,当真是全靠默契。就好像什么七家联号一出以后生意未必好做,安清悠一说此等话时,萧洛辰便心里发笑。
安清悠看着萧洛辰装模作样地在那里装傲气换单据,自然也猜得出萧洛辰居然会亲自做这等事,不动点手脚那才是真真地活见鬼了。
这便是默契,只有心里真正明白彼此的夫妻才有的默契。也是安清悠敢于将计就计反过来给九皇子挖坑,敢于大摇大摆说什么给睿王府提供特供货的底气。
尔虞我诈,你九皇子不就是打着个出门不认账另有说辞的主意么!谁看不出来啊?谁玩不出来啊。规规矩矩做生意的咱们规规矩矩相待,真是把算盘打到我安清悠头上的,你看看会不会落个以牙还牙?
萧洛辰笑吟吟地看着安清悠,以他的身手本事,就算是当着对方的面,在把一张货单封进信封里的时候动点手脚还真算不上什么难事。京城里变戏法儿的好手,都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隔袋换物这类把戏,更别说四方楼里那些明里暗里的手段……这玩意儿只能算是基本功。
“小瞧人了不是?”萧洛辰嘻嘻一笑,却是随手从怀里讨出了一叠厚厚的纸片来,当先一张正是安清悠开出去的那提货单据。
安清悠接过来径自往一翻,下面却是厚厚的一叠银票。细细回想刚才诸人的诸般举动,不由得笑着对丈夫说道:
“是不是在用信封换九皇子那副对联之时,还顺便多动了一下手脚?想不到我这夫君倒还有这等妙手空空的功夫,不但来了个偷梁换柱,居然还弄了个顺手牵羊?”
“我不是早就说过,你男人若是该行去做贼,那定然也是个日盗千家、夜走百户的飞贼巨盗。咱不过是不屑于为之罢了!正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窃美人心者……”
萧洛辰笑嘻嘻地胡言乱语,忽然间只见安清悠一声惊呼,从那堆银票里挑出一张纸来,之间上面弯弯曲曲,写得尽是些像文字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安清悠一脸奇怪的问道。
萧洛辰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凝重,盯着那张纸看了半天,这才缓缓地吐出一句话来:
“这是北胡文!”
文章正文 第三百五十三章 殿下心里想得瑟
“北胡文?上面写的什么?”
安清悠并不识得这个时空里的北胡文字,但是眼见着萧洛辰极为少见地露出了这般凝重的表情,心中也不免微微一惊。
萧洛辰紧紧地盯着那写满了北胡文字的信笺,却是越看眉头拧得越紧。他并没有回答安清悠的问题,而是良久才缓缓地吐出几个字来:
“睿亲王这厮……该杀!”
这张纸笺正是以九皇子睿亲王和北胡那位年青权臣博尔大石往来书信。
如今北胡雪灾刚过,京城之中虽然仍有鞑虏叩关之说流传不休,但博尔大石的战略依旧是先统一漠北诸部,再掉过头来挥军中原。而九皇子睿亲王则是更不想打仗,一开战朝廷势必启用萧家,对他的争位大计实为不妥。
从北胡使臣进京索要大梁的安抚“岁币”开始,这两方面便勾搭到了一起。如今这交道日深,竟是隐隐有内外相援的架势了。
这封书信以九皇子的身份口气拟就,言语之中却是极尽委婉曲迎之能事。不但信将两国永为兄弟之邦绝无战事等等陈词滥调又信誓旦旦地保证了一番,更暗示说睿亲王和李家一系必将在朝中对北疆将士有所掣肘,待得九皇子登基之日,必将萧家斩草除根云云。
“这封信应该是先用汉字写好了之后才译成北胡文的,那些北胡人的遣词用句可没这么讲究。我猜这中间几句的原文应该是——‘两国百年狼烟,实为武夫之人好大喜功欲拥兵自重之祸。吾与大石贤弟情同手足,岂不愿休狼烟而恤民愿哉?萧氏一门俱为举世之獠,非尽除之不足以平边界之公患耳……’嘿嘿,好一个公患,这位九殿下可真看得起我们萧家了!”
萧洛辰慢慢地给安清悠讲解着这书信之上的北胡文字,脸上狰狞之色已是一闪即过。捏着那封书信又看了一遍,却是摇头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
“那博尔大石汉书读得只怕比很多中原的读书人都要多,这封信睿亲王却偏要遣人译成北胡文……嘿嘿!他脑子里是只怕对方没领会他的意思,却未曾想到连一封私函尚且如此做派,将来就算是他能做皇帝,这些强者为王的马背牧民又怎么会对他有半点尊重?若是有朝一日朝中再无主战之人,那才真是亡国无日。当真是为一己之私连什么都不顾了!”
萧洛辰的声调从叹息渐渐地转向激愤,安清悠却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杀气腾腾样子。心中微微一惊之间,却是连忙劝道:
“左右这位殿下亦是陛下摆出来的一招棋子,迷惑对手的一出戏罢了。老爷子意欲向北胡用兵,此事不是你我早就心知肚明了么?太子爷名义上虽然是被圈禁在宫中,可如今还不是依旧没动他的身份地位?睿亲王既有此等书信,却不是给老爷子和夫君帮了一个大忙,倒多迷惑了那北胡人一番?”
萧洛辰哈哈一笑,可是眼中却似乎不经意间掠过了一丝忧色,摇了摇头道:
“如今之事虽然是老爷子鼓捣出来的一出好戏,可是咱们这位万岁爷摆出来的棋局……当真怕是只有他自己才心里明白。莫说是睿亲王,便是刘总督、安老爷子、萧家上下……乃至你我,谁又不是他手中的棋子?他老人家一心想做个千古留名的史书明君,这盘棋下来下去,就怕是下到了最后,才知道谁是弃子,谁是赢家啊!”
这话一说,安清悠登时心里“咯蹬”一下子。
萧洛辰心中的谋略智计皆是寿光皇帝亲手带出来的,若论及对于这位大梁天子行事风格的了解,当真是不让那位号称天下第一忠犬的刘总督。今日寿光皇帝便在门外,怎么又出此言?
“不过娘子有件事情倒是提醒的不错,这封信还是让咱们那位睿王爷殿下发出去的为好!”
萧洛辰眼光何等锐利,安清悠那神色上的小小变化自然躲不过他的眼睛。只是这当口却不是夫妻二人说小话谈心事的时候,外面的局势瞬息万变,萧洛辰望着那摞从九皇子身上顺手牵羊来的银票,不禁摇着头喃喃地道:
“钱啊钱,这东西可真是让人难受。挂在堂里那上百万两的银票是别人的,好容易从对头那里摸来一把银子,却又要还回去,正所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难道这东西真是身外之物?”
安清悠亦是有些苦笑,不过也知北胡之事事体兹大,伸手却是在萧洛辰身上推了一把笑道:“别在这长吁短叹的了,要做什么就快去,把你那些偷鸡摸狗的本事再用上一番!”
“偷鸡摸狗?说得惨了点儿吧!为夫这一番本事若非为了军国大事,却只用在偷香窃玉上,娘子岂非早已知晓?”
萧洛辰哈哈大笑,伸手见却是揽过了安清悠的腰肢,在她唇上轻轻一吻之际,转眼间却是跃出了门外。
长笑声中,人已经早就去得远了。
此时此刻,九皇子睿亲王显然是心情不错,这一次到底是挖了一个坑把萧家装了进去。正所谓谁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与萧洛辰之前交手吃的那些瘪也仿佛没有那么让人郁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