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告状,状纸何在?回去写好了状纸,再到京府大堂前来告状罢了。本官自会秉公办理!”
“状纸在此!”
不远处陡然一声高叫,人群再度分开,却见两个如月斋的伙计抬着一张长长的乌木书案慢慢前行,另有数名百姓中的壮汉颇为吃力地抬着一张黄花圈椅配合着他们走来。一个好似圆球一般的胖子正稳坐圈椅之中,趴在书案上一刻不停地奋笔疾书。等来到沈从元面前时,一张状书竟已一气呵成!
“在下京府童生安子良,亦为此事的苦主之一!”
安子良写好了状纸,从园艺上一跃而下,高声叫道:“原告还要加上一条,北胡武士欲断我手臂未遂!还望知府大人高悬明镜,秉公而断!”
“这……这审案应在京府大堂,哪里有在大街上的道理……”
沈从元又找了个借口,可是自己心里都有点发虚。看了看周围百姓愤愤不平的面孔,凑过来对安清悠低声道:
“世侄女,这等朝廷大事,焉能是你这一个区区女子可知的?再说你们安家书香门第,你一个大姑娘家抛头露面的当街拦官告状,这又成何体统?传出去又让安家的脸往哪摆啊!世叔父不让你告,还不是为了你们安家好?快快回家去吧……”
这时候再提两家的关系,安清悠却连理都不理他了,转过身对着围观众人高呼道:
“北胡人在我大梁都城纵马踏街,强抢民女蓄意伤人,万幸这位萧都尉所救,这才使小女子姐弟免于祸事。如今这萧都尉要被五花大绑的带走,小女子要告那北胡使臣,知府大人却推三阻四,大家说有没有这个道理?”
“没有!”
众人早已群情激愤,此刻一声喊,竟然满街之上异口同声。
安清悠又转过身来喊道:“史书上明君贤臣,当场断案的例子数不胜数。此刻原告被告皆在,人证物证俱全,如何非得等到京府大堂?便请知府大人当街断案,还小女子一个公道,还京城百姓一个公道!”
“断案应在大堂,朝廷自有礼制……”
沈从元还待再说,安清悠却早已一声高喊了出来:“断案!”
“断案!”
“断案!”安子良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紧跟着高喊。
“断案!”百姓们齐声高呼。
“断案!断案!断案……”
一传十十传百,整条金街之间,不知多少人在高喊着断案这两个字。沈从元拿眼一撇,见那负责弹压的城府卫士兵们中间竟也有不少人在振臂高呼的,不禁登时大惊。后背上冷汗涔涔而下,心道这群情涌涌,若是在天子脚下闹出了兵乱民变来,便是九皇子和李家也护不住自己。
“诸位!且听萧某一言!”
便在此时,一直以来一言不发的萧洛辰忽然开了口。此刻他在此地号召力极高,众人听他开口,倒是一个个都安静了下来。
“兄弟!帮个忙,先给松个绳索。这般绑着实在难受。放心,萧某若要想走,刚才便已经走了。就这么一个京城知府,也能拦得住我?太瞧不起人了!”
萧洛辰笑嘻嘻地先损了知府大人一句,沈从元面色铁青,围观的兵丁百姓们却是齐声哄笑。身边一个京府卫的士兵几乎是笑着帮他解开了绳子,旁边一个开药铺的客商早就从店中拿出来了金创药替他敷上。萧洛辰也不客气,站着不动任凭旁人帮自己敷药,却是冲着安清悠一扬下巴,笑着道:
“疯婆娘,可以啊!连我都没想到你居然敢当街拦官告状!这才像我萧洛辰的女人!早知道你这么够胆量,刚才我就给北胡人来个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让这些蛮夷胡虏知道,想动我萧洛辰的女人?我宰了他个王八蛋的!”
萧洛辰说得粗俗,却是正合了这些兵丁百姓们的口味,众人齐声大笑。那北胡使臣阿布都穆脸现怒意,可是看了看自己周围的兵丁百姓,又看了看已经重获自由的萧洛辰,终究是什么都没敢说。倒是旁边的草原神鹰博尔大石眼神中精芒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
安清悠面显尴尬,抗声道:“我只是不能眼看着你受这不白之冤……”
“别说话啊,祸从口出!眼前这位沈从元沈大人可精着呢,有什么事咱俩自己回头慢慢说!”
萧洛辰直接打断了安清悠的话,可是他所说得话却有点越来越夸张起来:“再说了,老爷们儿出头上阵了,女人家就该把嘴闭上……大家说我萧洛辰的女人怎么样?”
“好——!”
群众都爱大拨哄,整条金街,又一次山呼海啸。
文章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 京府大牢(上)
“不是……”
安清悠又急又窘,正要说些什么。萧洛辰却又一次打断了她的话,站起来向着周围众人团团一揖道:
“各位京城父老,城府卫的诸位兄弟!大家的盛情,萧某在这里心领了!一人做事一人当,若是今日真出了什么乱子,早晚受连累的还是大家。京府大牢?切!多大点儿事!进进出出多少次了,便是再跟这位知府大人走一遭又有何妨?各位切莫担心,等我萧洛辰娶亲那天,各位都来我萧家府上,喝咱们小两口的喜酒!”
“好!”
金街之上又是一阵齐刷刷地轰然大笑,萧洛辰进牢房出牢房如同家常便饭,这等浑名却是在京城之中由来已久。众人见他说得洒脱,倒是都放下了心思。萧洛辰嘿嘿一笑,扭头对那沈从元道:
“沈大人,都别愣着了,咱们请?”
“且让你这萧洛辰再张狂片刻,等进了京府大牢,再让你知道沈某的手段!”
沈从元心中恨不得当场就把萧洛辰碎尸万段,可是看看周围的兵丁百姓,却还不得不配合一下,一伸手道:“不敢,萧校尉请?”
“你别去……”
有过相亲会的经历,安清悠自是知道沈家已经投靠了九皇子那边的,可是此刻刚要说话,却再一次被打断,萧洛辰瞪着眼睛道:
“都说了男人讲话女人别插嘴!还敢乱说?我就要去京府大牢了,就要落在这沈大人手里了,临走之前,还不让你男人有个好心情?来来来!妞!给爷笑一个?”
安清悠听出萧洛辰话里话外的似乎另有所指,登时闭口不言。不过什么你男人有个好心情云云,却越发说不清楚了。有心想笑,但在这等情状下,还真是就笑不出来。
“唉!你这疯婆娘就是脸皮儿薄,宫里选秀的时候让你笑一个你不肯,如今我要坐牢了让你笑一个你还是不肯。罢了罢了,妞不肯给爷笑一个,爷只好给妞笑一个了?”
萧洛辰仰天长笑,却是率先迈开大步向京城府衙的方向走去,昂首挺胸之间,口中竟兀自还能唱上两句戏文:
“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啊——净!”
众人或是簇拥着萧洛辰和沈从元等人前行,或是各自散去,转瞬这金街之上便已没了刚才的景象。安清悠静静地站在这里良久,忽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大姐,回去吧!”
安子良苦笑着摇了摇头,走过来便要扶安清悠上马车回府。便在此时,忽见身后有人叫道:“等一下。”
安氏姐弟回过头来,只见那说话之人居然是草原神鹰博尔大石。
“你要干什么?”安子良登时有些紧张。
“放心,我既然没有打败萧洛辰,北胡就不会再有人动你的姐姐!”
博尔大石纵马走了过来,看着安清悠道:
“我只是想告诉你,萧洛辰武技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在上面他其实随时有机会杀我。之所以弄出这套血染白袍样子,不过是为了让你对他动心而已!你们汉人有个词,叫做苦肉计对不对?好女人是不可以骗来的,他这个时候都在骗你,将来兴趣消退的时候会怎么对你呢?”
博尔大石文武双全,实是草原上一等一的枭雄人物,对于人心的把握远非一般人可比。这话一说,安清悠忍不住心中大震。可是却不肯在这北胡人面前有半点低头,对着博尔大石面无表情地道:
“你说完了?子良,回家!”
说话间更不迟疑,径自上了马车向安府行去。那北胡使者阿布都穆连带怒容,凑过来道:“这汉人女子真是放肆!博尔大石,要不要把她……”
“你想让我说过的话变成牛粪任野狗践踏么?”
博尔大石冷冷地看了阿布都穆一眼,却是遥遥望着安清悠马车远去的背影,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笑容:“萧洛辰的女人?有意思!非常有意思!萧洛辰你这个心中的缺陷就让它保留下去好了!最起码……在我打败你之前?”
“真想和萧洛辰在战阵上打一场啊!我的大日金弓毕竟是一把弓,还没有和这位萧朋友比过箭呢!”
博尔大石轻轻抚摸了一下挂在马鞍旁的大日金弓,猛然间一提缰绳,疾驰而去。一干北胡骑士紧随其后,却听这位草原神鹰的命令从身前传来:“让咱们在这里的人手好好查一查这个萧洛辰的女人,她遇见什么事碰上什么人,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就连她平常穿的衣服有没有花边,我都要清楚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