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言惊醒梦中人,姜檀心只顾着一门心思的寻找证物,斗贪官肃风纪,她却忽视了这贪渎的根源,淤堵的运河一日不通,盐商就有借口明目张胆的走私盐,盐税永远交不齐,这趟淮州之行其实本质上还是失败的。
秀眉颦蹙,她脑子本就是一片混沌,此刻更是心烦意乱,软软瘫在床上,有气无力的闭上了眼睛,让她好好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官员、盐商,其中关系复杂,牵扯不断,但是再纷乱的关系也需要一个枢纽,姜檀心她需要找到另外的切入口,切断这一层枢纽,那么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这个枢纽是什么呢……
盐商运盐,除了盐、盐道衙门的开具的关防盐引,哦还有船,盐帮的船!
对了,是盐帮!
盐商少有私船,一般的商船载客为多,要运那么多的盐,必定要雇佣盐帮走盐,如果姜檀心能在这里突破,断了盐商的走盐的途径——比如盐帮只走官盐那么盐商再大的野心,也如茶壶里的饺子,有货也倒不出了。
如此通透,病也似乎好了一大半,她从被窝里钻出,眸色霍霍朝着东方宪道:“我知道了,是盐帮,等我上呈证物,我要混进盐帮去,只有从盐帮下手才有筹码跟盐商们谈判”
东方宪从座上站起,他一把按下姜檀心,重新将被子捂了她一脑袋:“把你的病治好,不然,哪儿都别想去”
被褥铺天盖地罩下一层黑,姜檀心灼热的呼吸尽数喷在手臂上,她坦然一笑,也是,晚上还有一场恶战要打,此刻不养足精神,如何迎战?
*
傍晚,夷则按时而回,他一脸倦容,却仍是眸色凌冽,不染风尘。
滚鞍下马,他蹿上了客栈大堂通往二楼的阶梯,走到了姜檀心的门外,深出一口气,有些犹豫的抬起手,正欲敲门——
倏得,东方宪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他狡诈蕴在眸色之中,不咸不淡的开口:“吃了药睡下了,别叫她,我跟你再走一趟‘解语舫’如何?会一会你的春晓片刻的相好姑娘,问问她,当日滋味可佳?”
叩门的手指转而捏成了拳头,夷则寒意大盛,腰身一扭,朝着东方宪的面上挥去——拳头带着疾风而至!
狐狸能说出这般激她的话,心下也是早有准备,见其动手,勾唇一笑,自是全力以赴!
他仰身一避,躲过迎面一击,抬手一挡,冷笑开口:“是男人出去打,别吵她睡觉”
夷则薄唇紧抿,寒意满眸,他收回手,空中一跃,从二楼的窗户翻身而下,稳稳当当的站在了下头,这是客栈的后院,杂草丛生,堆放着一切废弃的旧物,并无一人。
东方宪遂即飞身而下,凌冽的一道掌风袭来,并无杀气,却有浓重的泄愤之意。不用刀剑,不喜兵刃,他们并不是为了一个女人要拼杀个你死我活,他们只是腹有怨气,不打不行,男人,拳头才是嘴巴,打架才是关系。
拳风往来,夷则招招干脆,身手利落,直击面门;东方宪身手油滑,论狠不若夷则,却花样百出,让他防不胜防!
掌拳相对,肘臂相击,腿风凌厉,泥土飞扬。
夷则有“不得求”东方宪也何尝没有自己的“求不得”?
从小到大青梅竹马,他看着她长成亭亭玉树,却不小心走入荒芜,他从未说过,她也从不知晓,他期盼着有一天春意盎然,华盖如倾,他华美长袍曳地,她裙裾流苏招摇,一如儿时过家家时的趣言,许下今生的承诺:师妹,我打跑了大师兄,骗走了三师弟,就剩我一个了,你给我当娘子吧!
他心头的宝,为何做了阉宦的掌中玩物?这一口冤屈,他还没有地方诉去,你既然是东厂的人,他想送给戚无邪的拳头,你来受也罢!
末了最后,两人皆没了出手的招数,只是本能得发泄着,能挥两拳绝不吝啬一拳,能踹一脚,绝不藏着掖着,打得粗喘不息,可心中的郁结却消散如烟,一阵痛快之感汇入四肢百骸……
顾不上面上吃了几拳,肩头挨了几掌,至后两两卸了力道,双双倒在了水泽未退的泥地之上,胸膛起伏,喘声不断,东方宪胸口震动,一声压抑许久的笑声从喉头溢出,他以拳掩在嘴角,笑意扬起,笑声不止。
夷则偏头看了他一眼,不由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笑容。
“喂,东厂小子,我不管你怎么想的,也不管她是不是跟戚无邪对食,我小时候便说过要娶她,除非她甩我一打耳光,叫我滚,叫我死心,不然我会死粘着她,缠着她绝不放手,反正我脸皮素来不薄,这般无赖也无非多加一层罢了”
东方宪说出了心头里的话,他深深出了一口气,仰头从泥地里坐起,屈膝掸了掸袍上的泥点子,温声笑意:“她是个蠢丫头,你不说,她不会知道,即便你说了,她也会装作不知道,如果你还想护着她,就暂且放下吧”
夷则跟着仰身坐起,他径自站了起来,并不理睬周身的灰土泥巴,沉默着不执一言。
东方宪当他默认了,笑意懒懒,他站起身走到了他的跟前,看着他眼角开裂,乌青一片不由一声叹:“去解语舫之前,我们还是先煮几个鸡蛋疗疗伤吧”
扭过头,抚上自己嘴角的涩痛,东方宪心中不由暗骂:娘的,下这么重的手,这是嫉妒我长得比他长得英俊么?……
*
是夜,灯火初明,一场春雨落下,淮河水涨了一分,波浪摇动着花船,明晃晃的花灯应风而摆,远远观去,像是河面上的一点点浮沉之光,情迷意幻。
东方宪一身紫色锦袍,夷则一袭宝蓝贴身劲服,一个风流天成,一个身形无双,翩翩公子哥,大摇大摆的上了花船。
一到甲板,便由领路人上前搭话,笑靥如花:“两位公子瞧着脸生,可有熟识的姑娘?”
扇子一抖,狐狸桃花眼邪光一抛,惹得小姑娘心猿意马,娇笑不已,他清了清嗓子道:“慕名而来,请见见当年艳绝淮州的十三娘,还有……这船我包了,将这通岸的木板收了,不要再放别人进来了”
“哟,公子好大的手笔,这事奴家可做不了主,您既然请见十三娘,就自己同她说去罢”
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银票,递到了女人的手里,东方宪笑得奸诈:“姐姐何必驳了我的面子,不过是收一收甲板,让十三娘得空多陪我们哥俩喝一杯罢了,这点小事,你且做不了主?”
葱指一夹,抽出了他手里的银票,女子媚笑一声:“不看公子面子,也得看着银子的薄面,至多半个时辰,这解语舫还是要做生意的”
狐狸笑着捧了捧手:“多谢多谢”
前后阔步而进,见十三娘屈膝跨坐在罗汉床上,浓妆艳抹,袒胸露乳,她手里拿着水烟杆子,正一口一口吞云吐雾,醉在其中。
“十三娘,久仰艳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果真美艳不可方物,年华虽逝,花颜永驻”
搁下手里的水烟杆,她轻吐烟雾,罢了媚眼一挑,咯咯笑了三声,掩唇道:“我说今天怎么暖风岸上来,原是贵客来了,还是嘴巴抹了蜜的贵客”
她斜身直起,站了起身,抖着大奶子一步一步走到了东方宪跟前,风骚得摸上他的衣襟。
东方宪坦然受之,并没有任何不舒服,他笑脸迎人:“十三娘可方便,后舱一叙?”
她寂寞了许久,总算有个开眼的小后生懂得欣赏什么叫岁月风韵,想到年她冠绝淮河之时,谁家的姑娘的花船,都没有她的奢华宽敞,登门求见的客人络绎不绝,什么客商员外,老爷将军,在她眼里只是一堆堆的银子,男人嘛……脱下裤子还不都是一个扑?
难得来了个眉目俊秀,又嘴皮抹蜜的,心头能不喜欢么?
她手指一勾,勾住了东方宪的衣襟,风情万种的抛下一眼,半拖半勾得引着人进后舱。
触手是油腻的腰间赘肉,东方宪倒也不嫌弃,他自一副风流俊秀的享受样,骗过这等风月场上的老手也是妥妥的事。
到了里屋,十三娘不安分的将手探进了他的衣襟口,却让他按在胸膛上,东方宪轻笑一声道:“十三娘,我想问你借个东西?”
这话说得又轻又暧昧,语调靡扬,刻骨销魂,十三娘心中一痒,终于有了一种被嫖的感觉了,她倚身一靠,露骨三分:“借什么?只要姐姐身上有的,你统统来取便是”
言罢,媚眼一抛,脂粉夹在她眼角的皱纹里,扑簌簌的往下掉,几粒粉尘钻进了东方宪的鼻子里,逗着他只想打喷嚏。
半阖着眸,狐狸狡诈一闪而过,拧在嘴角化不开的奸险笑意,他举着手就往她胸脯摸去……
十三娘娇笑一声,更是浑身软弱无力,她阖上了眼眸,似是陶醉的勾上了东方宪的脖颈,等着一番搓揉玩捏,好不销魂。
凉意从乳沟中传来,只是那么一瞬,她便浑身一个机灵,猛地睁开了眼睛,一把钥匙转眼到了他的手里,再想抢回,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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