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都可以变得狠毒,只要他尝过什么叫做嫉妒。
舍家弃业,甘为逆臣贼子,窝在陇西贫瘠的黄沙之地,他图什么?还不是图有朝一日两军交战,他可以战胜戚无邪为自己正名!
终于,机会来得不晚,北祁山就是他洗刷前耻的疆场!
血从眼眶中涌出,马渊献突然平静了下来,他麻木地立在当下,向戚无邪投去了空洞死寂的眼神,嘴唇喃喃,一字一顿:“你以为你赢了么?当真算无遗漏,胜券在握么?”
“……”
戚无邪背手逆风,衣袂飘决,红袍如烈火般张扬,嘲弄着将死之人最后的挣扎。
瞳孔一缩,马渊献一抹诡异的笑容勾在唇角,他缓缓摘下了手指上的铜戒,僵硬着指骨放入口中,喉结一滚动,竟然硬生生咽了下去!
姜檀心吃了一惊,可显然这并不是全部。
笑意越发浓重,马渊献汲取着他人的惊讶,笑得越发诡异。
抬起手指,血肉模糊的指尖缓缓伸到了薄唇之下——在一排整齐的牙齿上缀满了银灰色的细线,而这些细线由着他的指甲一割一划,尽数断裂!
戚无邪眉头一皱,立即发现了他的意图。
马渊献展开双手,留下最后一分挑衅的眼神,他渐渐阖上了双眼,向着无尽的地渊飞身而去!
下坠的速度很快,身体爆裂的速度更快。
他胃囊中的指环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吸引,纷纷破体而出,被吸在了岩壁上一块磁石平面儿上——
与灵殿外的那块恰好相反,它们合在一起倒能成一块巨大的磁石块。
肚中破了个大洞,血肉混着好几个虎头指环溅在了磁石上!
除了手指上带着的,马渊献还在胃肚里藏了不少,这些指环有细线绑着在牙齿的缝隙里,一旦隔断了上面的束缚,那么,一模一样的指环又有谁在第一眼就认出来?
在这种耽搁一分时光就全军覆没的地方,拖延即是死亡。
随着马渊献的坠落地渊,陇西士兵纷纷掉下,无一例外,他们也在胃囊中藏了不少个赝货,当初在灵殿外见到磁石之后,他们便有此准备了!
这是拼着自己性命不要,也要拉敌人一同入地狱的狠绝手段。
马渊献疯了,即便死,他也要证明最终还是他赢了!
一时间血肉四溅,指环贴满了整张磁石面,密密麻麻像蛆虫爬满了的棺材板,肉末依附,血水浇灌。
这是通完地狱的生死界碑,将身体血肉尽数交付与他,只让灵魂通过白色粘稠物织就的“地狱门”
再无生机往复,永世禁锢……
*
一时惨寂无声,唯有风声尖鸣,还有那沉寂了千年的贪婪饕餮,正嗅着血腥味一点一点苏醒发出的声音……
戚无邪长眸一眯,冰冷声音打破死寂,却带着比死亡更重的戾气:“陵轲,是时候了”
他话音方落,一道黑影在岩壁上魅影掠过,稳稳当当立在了磁石边上的一块小突石上,落脚处只有半个手掌那么大,他却稳如泰山,不见一丝摇晃感。
见到磁石面上密密麻麻的指环,他显然也是吃了一惊,眉头皱了皱后,还是果断抬手,颇为吃力的一枚枚尽数拔了下来,用衣袍兜着,然后跃身到了对面的大门前,将所有指环洒在了门前。
直起身子,步在玉石门之前,他抬起手指一寸一寸摸着缝隙机关,想找那个开门的锁眼。然后石门巨大,费时费力,即便陵轲也是个身形颀长的男子,在巨门的面前却也显得蜉蝣渺小。
所以,他们需要的只有时间!
“悉悉索索”
连绵不绝的声音渐渐响起,立即充斥了整个地渊。
应其声,两侧岩壁上的碎石纷纷掉落地渊,将横亘着的白色粘稠的触手砸得抖动不已——它们莹白的身体越发透明,可以清楚看见其中流动的液体,蠕动硬块,分泌粘液,这些东西彻底活了……
“它醒了”
戚无邪深吸一口气,他袖袍一挥,将身边的姜檀心塞给太簇,不留下只言片语,瞬间飞身跃下万丈深的地渊!
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
纷纷扑到了岩壁,瞪大眼睛看着一抹殷红的血袍逆风张扬,带着不畏的诡谲魅力,朝着一双渐渐睁开的浊黄眼睛扑身而去。
那眼睛刻骨冰冷,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冥光,在这么深的地渊,这样大的眼珠子,那它的个头简直不能想象!
粘稠的白色触手像挥舞的鞭子,从织就的巨网中抽丝剥茧,追着那抹红色的不速之客抽打捆束。
戚无邪身形如魅,他魅笑着玩弄它们,在岩壁上跃来掠去,只留下影子过后的一片冷香,连衣袂角落也不曾让它们碰上。
沉睡死寂的镇墓之首被血腥之气所扰醒,只有赠予它苏醒时饱腹的食物,就可以争取时间和机会打开地宫之门。
很明显,戚无邪在拖延时间,依着曾经的记忆和父亲的经验,他把握着分寸,就为了争那一线生死的片刻机会!
姜檀心柔荑紧紧拽着太簇的手腕,将尖锐的指尖抠进了他的皮肉之中,意识到戚无邪的意图之后,她迅速抬眸看向天堑另一端的陵轲,大声道:“还需多久?”
陵轲好不容易摸出了门道,寻到了能够扣入指环的凹槽机关,听闻姜檀心急切相问,他扭过头迅速回了一句:“没有法子,只有一个一个试!”
言罢,犹豫地从一堆指环中挑出一个还算顺眼的塞进了凹槽中,顺着周边刻纹方向缓缓扭动,出乎意料得,他听见了一阵机拓连动发出的“喀喀”声。
心下不解,运气这般好,第一个就选对了?
凭着对机关运转声音的敏锐听觉,他立刻反应过来,真正的虎头指环可以开启地宫大门,假得也能触发别的机关。
墓主人绝不会给人第二次机会,如果错了,唯有死字而已!
脸色铁青,陵轲扭头大声喊道:
“主上,快回来!”
“……”
越来越多的白色触手围攻着戚无邪,再听见陵轲一声警告后,他长眉一蹙,身形慢了半分,被率先攻击的触手套住了手腕,紧接着,另外一只毫不留情的扎进了他的胸口,像白色蚯蚓一般,大口大口吸食起他的鲜血来!
透明的表皮下,可以清楚的看见血液流动,一条血红的细线慢慢攀升了整片黏白,大有吸干他的势头。
戚无邪终究是错了,他以为父亲用牛羊牺牲祭献是麻烦、自寻烦恼的做法,可他却没想到用人肉人血祭献,反而会大大刺激它们的嗜血性,彻底将它们从千年的睡梦中唤醒,不死不休。
过犹不及,只归咎于这四个字。
耳边机拓连接声震耳欲聋,它藏在山体中,无处不在,犹如铁链断裂的声音,越来越大的碎石头崩坏坠落,简直要山崩地裂起来!
姜檀心根本站不稳当,一阵颠簸,她扑到在了地上,身子紧紧贴在地面上保持平衡,手指扣在崖边的石壁上,她银牙紧咬,一点一点将自己的身体挪了出去,半截挂在外头,俯首寻着戚无邪的位置,满是担忧。
脚踝被叶空拉着,他也已经单膝跪在了地上,银枪扎在身后的岩壁上,勉强保持了平衡,大声道:“怎么样?有没有看见他?”
“没有,我要再爬出去一点!”
“好!”
挪了挪脚步,手掌一扣,将银枪再扎进三分,放着姜檀心大半截身子扑出崖巅之外,她放心将性命交给他,那他也绝不会令她失望。
最后一声铁链断裂的声音响起,整一个石块平台尽数崩塌,花间酒猝不及防,和太簇一块坠了下去,他们落在白色触手堆里,简直像是自投蜘蛛网的蝴蝶,立马被卷了起来,那玩意并不着急吃他们,反而是越勒越紧。
叶空的银枪还扎在山体缝隙中,他抓着姜檀心的脚踝,承受着狠狠往下的一记重力冲击,几乎连手骨都要脱臼了,他咬着牙没有放手,从牙缝中憋出几个字来:“他娘的,这是要玩死我们啊?”
“叶空!你快放手”
“不放!”
“我不会有事的,给我一把刀,快!”
姜檀心这么一落,便清楚的瞅见了戚无邪,眼见着他脸色越来越苍白,被白色触手缠得动弹不了,而围绕在他身边的东西已尽数变成了红色的,再这么下去,他会没命的!
叶空见她决绝的神情,心知阻拦不住,只好狠心松开了手,再她掉落的下一刻,从怀里掏出一把方才从灵殿外磁铁上收来的匕首扔给了她。
姜檀心抄手接过,赶在经过岩壁磁石之前,便紧紧抱在怀里,任凭巨大的吸引力如何叫嚣,她誓死不松手!
就这么一头扎进了触手堆。
身形灵活,一闪一避,她轻盈的脚尖点着触手,在缝隙之中钻来钻去,竟好几次躲过触手的卷噬,直直奔赴白色密集的深处,寻着那抹殷红而去。
满心满目都是一个人,她做着一具羸弱身躯不可能做成的事,并且丝毫没有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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