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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妻,本座跪了 (糖元炖肉)



床上的女子已经不肯摘下面纱,她混沌的眼眸蕴着寒光,苍白的指骨紧紧扣入身下的被褥,她喘着粗气,将一腔寄予沉到了肚子之中。

最后一声歇斯底里的痛呼,伴随着孩童清脆的啼哭声震碎了笼罩在殿宇上的阴霾,新生命的降临,驱逐了迷雾朦胧,带着她母亲决绝的复仇之意,以刺戾的方式,刮去了众人心里的疑惑。

“是个皇子!快去请皇上,元妃娘娘诞下皇嗣啦!”

是,连稳婆都知道,这“皇嗣”二字不再是云天里的风筝,看得到摸不着,半点不由己,它已实实在在坠落手心,成了一柄开膛剖腹的利刃,欲划破了这个朝代最后的遮羞布……

大战在即!

*

决战的机会终于来了,拓跋烈感恩上天赐子,欲寻长生之术,他听龙王薛羽谏言,携元妃、十皇子乘坐龙舟巨舸,东渡海上仙岛,嗅一嗅钟灵毓秀的天地精华,寻一寻踏云升雾的洞府仙灵。

那日,海边渡口龙旗招展,曲柄黄伞风中猎猎作响,拓跋烈一行人顶着刺骨冷风,眺望这海天一线,无所尽头的大海,此番他除了带走了元妃、十皇子,还把戚无邪一并捎带了走。

说起戚无邪,便又是一桩怪事。

这位人间阎王自从元妃的出现后,便像换了一个人似得,他不但退了司礼监的职儿,还成天窝在浮屠园向佛问道,手抄佛经,超度亡魂。

局外人皆道阎王转性了,局内人知晓他这是头顶绿菜花,大失颜面了!

任凭猜测,他自归然不动,戚无邪自个儿知道,拿捏紫檀佛珠,口念往生咒偈,不是替魂灵渡劫,而是替未亡之人超度。

他是人间寿数的判官,谁生谁死自然心中明朗,先诵上大悲往生,因为接下来死人这么多,他会很忙的……

当然,此时同样忧心繁忙的还有一个人,不是戚保、也并非拓跋湛,而是龙王薛羽!

他也随拓跋烈同下仙岛,一人翘腿坐在楼船房间之内,手指轻起轻落,点在肘边的梅花小几上,他噙着邪气的笑意,目光落在了桌上三分信函之上。

两虎竞食,三王里插足了两王,自己一直作壁上观,保持中立,有人欲拖他下水这本是无可厚非之事,但他没想到自己竟收到了三封书函。

------题外话------

077 戚保逼宫,九子矫诏

第一封,很显然是陇西王戚保的手迹,他写得很坦白也很张狂,只要薛羽让拓跋烈一行永远回不了京,便许他黄金三万两,白银一百万两,战马十万匹。啧啧两声,薛羽轻抛信函,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笑意,轻悠悠道:“呵,好大的手笔……”

那第二封,是鬼王屠维带给他的信,可打开一看,里头却是九王拓跋湛的笔迹——言词恳切,波澜老成,谦卑刍荛之言不甚枚举,他只求借自己借兵一千,若有九霄登极之日,百越可自成一国,再不必对天子称臣,裂土登极,双日共辉。

多看了一遍,薛羽眉头一挑,不得不承认这拓跋湛小子心思老道,权谋有术,这条件乍一听十分诱人,可他要得远远不止百越这贫瘠之地。

捻起桌案上的最后一封信,火漆封缄,信封也皱巴巴的,上头还有一股脂粉之气,应是被女子贴身藏了许久。

他有点明白过来,这是元妃瞒着监视她的耳目,冒死送到自己地方血泪之凭。

他拆信抖开信纸,上头娟娟笔迹,清秀中沉着一股堪破生死,历经苍生的决绝。不少墨字被泪渍洇出了毛边,它们是一个哭泣的妇人痛断肝肠的请托。

孤儿寡母无所依,恶狼豺豹虎视眈眈,她只求母子安平,顺利返京,若她和她的孩子有幸一登九霄,那么便以长江为屏,她愿意割让出半壁江山,妇人弱子如何治理无垠廓土,她心甘情愿与他并世称皇。

执着信指的手一顿,薛羽眸色深深,他将信纸缓缓搁在桌上,犹豫的指尖勾画,一如他踯躅难定的心……末了,他勾唇一笑,打了个响指,下一刻便有心腹推门而入,单膝跪下静候吩咐。

他袖口一扬,冷冷道:“放出信鸽,告诉武王放心,拓跋烈永世不会回京,另九王府也回信,就说这兵,本王借了!”

他是一个不知餍足的饕餮,金银玉器舍不得,战马疆土更是不舍得,舍不得、不舍得,那边统统要了,一个都跑不了!

站起身,笑意刻骨冰冷。

三日后东渡仙岛,这便是大殷朝皇帝龙驭宾天之日!

*

得到薛羽的承诺后,戚保便开始动手了。

拓跋烈走时钦命废太子拓跋骞监国,照例说这本是荒唐之事,你既已废立,为何还要点他监国?可紧接着拓跋烈又有一道旨意,命内阁次辅王孟首揆京畿,署理天下各部员、行省上呈政务。

此番一来,拓跋骞虽有监国之名,却无监国实权,帝王心术难测,此话不假。

可戚保已顾不上那么多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薛羽一旦得手,江山变色,谁下手更快谁就是这天下至尊权柄的主人!

三日后便是元月十六,戚保以监国皇子之名,叫了御门大起儿,命朝中文武百官于毓庆宫商讨要事——太子虽废,却并不能挪宫殿,原先的太子宫也改名为毓庆宫。

元月寅时拂晓未破,天还是黑沉沉的,除了月影星光,难辨脚下路。

老大臣们打着瞌睡,坐着两人抬的青布小轿,在紫禁门前下了轿,只见着百轿首位相连,满满当当的将紫禁门堵得水泄不通。

这皇上都不在,监国的倒是会折腾人,寅时叫大起儿,还是这隆冬元月,被窝子里头老婆孩子,肉肘肘瓷溜溜,偏生跑这里吹冷风活受罪!官员们扎撒着手,顶着冰渣子冷风,缩着脖子往毓庆宫走去。

他们越走越觉得背脊发凉,这狭长幽深的冗道漆黑难走,两边剥落的红旗高墙,投下逼仄的阴霾月影,他们总觉得这墙上好似长了许多眼睛,正一瞬不动的盯着他们看!

不由加快了脚步,溜烟儿蹿了毓庆宫大殿,里头灯火融融,且窃语声悉索,像是松林偃风,闷声低沉,交头接耳。

近来储位之争大有愈演愈烈的架势,众人已到了草木皆兵的时候,一点风吹草动,他们心里便犹如鼓锤!

这赶在皇上不在叫大起儿,大伙心里都存着疑虑,莫不是要出什么事儿了吧?!

倏地,殿门自行关了起来,一列侍卫“趵趵”跑来,他们整齐划一的将整个毓庆宫大殿围了起来。

刀剑出鞘之声是武将们熟悉的,是文官们胆颤的,他们在殿里见此番突变,更是惶恐三分!

出了什么事了?

像是为了应人所答,内阁次辅王孟捋着胡子走了从殿内走了进来,他清了清嗓子道:“宫外有谣诼大起,言吾皇东渡之船遇上海上风浪,已是船骸沉浪,再无影踪了!”

众官儿一听,下一刻便是恸哭声起,他们跪倒在地,捶胸顿足,哭得如丧考妣,痛不欲生:“皇上啊……皇上啊……”

“哈哈哈哈”

见此景,王孟不禁高笑而起,众官见他非但不悲,还笑成这样,不禁怒上心头,急赤白脸的大声呵斥:“次辅大人!万岁驾崩,你为何敢笑?!”

“哈哈,笑?笑你们自诩腹笥丰盈,有王佐之才,慧公之见,说什么挽狂澜之即倒,扶大厦之将倾,竟不知道积毁销骨,三人成虎,人言可畏的道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呵,意思?户部侍郎刘岚庭,我且问你,我只说船骸沉浪,可又说陛下安虞?”

“你……我……”

“你带头嚷嚎哭泣,口口声声说陛下龙驭宾天,狼子野心可窥一斑!众位僚佐不辨奸善,竟由着小人牵着鼻子走,太过有负圣上多年信任!我且说一句,陛下压根就没有下海,此番东渡寻仙只是一个圈套,让敌人自投的天罗地网!”

众人止了哭泣之声,不由面面相觑,有的暗自松了一口气,有的阴沉着脸很是失望,有的眼珠转动,心忧急躁,还有得呆愣麻木,不知所谓。

“陛下深居九重,洞鉴万里,今朝廷有委政权奸,私通后宫女权,国政日非,更是欲行逼立此等大逆不道之举,陛下现在已赶往金銮殿除贼,请各位大人在此处稍等片刻,等陛下凯旋而归!”

话毕,王孟便甩了官袍袖口,站到了一边殿柱跟前,他扎撒着手,背靠着主子阖眼小憩,冷峻的脸褪去一层文臣羸弱的书生之气,更像是沙场陶澄英雄骨的峥嵘将军。

确实,有的时候,政场比沙场更为血腥阴鸷。

有些人心照不宣,他们隐藏在官员之中,彼此互通有无,眼神交流,四下敲定之后,他们偷偷擦过人群,推门出了大殿,借口一声出恭便一路小跑出了毓庆宫。

逆风狂奔在逼仄的冗道之中,青砖红墙随着风一路抛之脑后,他们脚跟发虚,呼哧呼哧喘着大气,口鼻之气让寒意凝成白色水雾,脸颊干燥,唇齿开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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