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钉在了匾上,木头即可被火舌吞噬,漆黑一点点蔓延,它首先吞没了“万世”二字,不过片刻,那“殷”字半边已坠进黑漆火舌中,只剩下另半边与火舌拉锯,作着垂死挣扎。
大殿起火,将死去的白马义从一并毁之一炬,血肉烧焦的臭气在浓浓的黑雾中翻滚刺鼻,怨念魂灵一起攀附浓烟,冲入金銮之上的苍莽云霄。
拓跋湛背身徐步离开,他的身后是烈烈火场,他的眸中是沉沉峥嵘,衣袂在风中翻飞,他一步一步走下璇玑露台,将满目疮痍丢在身后,止步不前,永远不是强者之路。
穿过血色宫墙巷道,他无视墙上一排一排穿喉死去的文弱大臣,脚步不顿,极目远眺,他看着毓庆宫浅显的轮廓,笑意冰凉。
*
门外闷哼一声,侍卫噗通倒地,殿内的大臣们本就胆颤心惊,猜测纷纷,一听见这响动,人如潮水一般往后退去,缩在了一堆,极是惶恐的盯着紧闭的殿门。
“吱呀”拓跋湛推开了殿门,淡定坦然的迈步而进。
比看见叛兵更加恐怖,大臣们圆眸大大瞪着,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他们结巴试探问道:“九、九王爷?”
“是九王爷!九王爷,你的腿……?”
拓跋湛徐步走进殿中,温笑一声道:“天有眷顾,有神医救治,已无大碍”他捧了捧手后道:“湛相救来迟,让各位大人受惊了”
温言温语,如雪中你送炭,皇子龙裔这般自贱身份,自称其名,关怀慰问,这让刀尖上战栗许久的大臣如沐春风,心怀感激,不少本就是九王党的已是泪水连连,哭嚎在地:“九王爷,您总算是来了,这外头究竟出了什么事啊,王孟大人说这是陛下的权谋陷阱,可至今未见龙颜,臣下实心忧虑啊”
拓跋湛眸色一黯,叹了一声:“父皇遇难,此事不假,王孟大人那番话,怕是激敌之言,戚保欲上金銮殿抢夺匾后遗诏,拥立废太子登基,此处戚保党人如若听闻父皇并未遇险,必会逃出报信”
众人恍然,纷纷扭头环顾四周之人,的确有好几个不见了,方才心有焦虑,完全没有发现。
“那九王爷,戚保逆贼如今何在?速派兵剿灭,绝不能让他跑回陇西,否则大军来犯,朝廷便又是一场浩劫啊,陛下遇难,后嗣未定,这叫我们这一帮忠主老臣,如何是好啊”
言罢,抬起马蹄袖哭了起来,嘴里含着先帝爷,显然已是把拓跋烈归于死人之列了。
一个带头,带动了一片哭泣之声,末了还有一边嚎啕,一边愤慨的激进之臣缄言机锋“庆父不死鲁难未已!戚保大贼出卖旧时山河,开关揖贼,如见又弑杀新主,简直辱及祖宗三代,祸及子孙后人,此贼不除,国无宁日!快随我一同前往金銮殿,取出匾后遗诏,拥立新主为君,肃清霍乱,重振朝纲!”
这人是旧时汉臣,新帐老帐一起算,他是恨毒了戚保,恨不得生啖其肉,一篇激愤之语有些口不择言了。
拓跋湛并不与他计较,反而抬起了手,示意他冷静下来,暗自一叹道:“晚了,金銮殿已付之一炬,带着遗诏一起……”
他话未说完,门外匆忙跑进一个侍卫来,他灰头土脸,衣服也被烧成了褴褛破布,血肉焦炭黑黢黢的,与血水凝成了疙瘩血块,挣扎着匍匐进殿。
他怀里抱着一只檀木金匣子,铜扣之锁虽让火势灼得漆黑,但却依旧泯不了它在众人眼里的光辉。
拓跋湛佯装吃了一惊,忙上前搀扶,长眉颦蹙道:“这是……”
侍卫睁着混沌的眼,指了指怀里的匣子,长抒了一口气道:“属下从匾后救出来,是不是这个匣子……是不是遗、遗诏?”
未及言罢,他便两眼一翻,痛得昏厥过去,身体软软一倒,拓跋湛见他浑身都是上,碰着哪里都是个痛字,于是只能将他放在了地上,目色沉沉:“士卒小兵,其可忠心,封疆裂土,何当大贼?”
言一出,众官无不跪地叩首,喟然抚面而泣,此时,地上的礼部侍郎铮康爬了起来,他擦开眼泪,走到了拓跋湛跟前,恭敬行礼道:“天佑我殷,火中取栗,在风云际会的贼乱之事,这无疑是龙祚兴旺的天意,现虽无司礼监在场,但内阁次辅王孟大人,我礼部侍郎铮康,皆可取出遗诏当众宣读,国不可一日无君,贼首尚逃,外地不清,攘外必先安内啊!”
王孟冷冷看来,他怀里的目光落在木匣之上,又看了看长身玉立的拓跋湛,他嗅到了一种叫阴谋的味道。但众目睽睽,自己却没有拒绝的理由,他只是受督公调遣,出了这么一场捉贼计而已,拓跋湛事后诸葛,笼络人心,他还真没有应对的法子。
沉着脸色,他步履僵硬,同铮康一起开启了檀木金匣,里头丝绢软黄立,静静躺着一本明黄折本。
小心翼翼的取了出遗诏,抖了开了,见其上朱砂御笔,蝇头小字洋洋洒洒,王孟心里便有数了,此乃矫诏!
铮康不顾王孟心中纠结,只自顾着朗声读诵,声如洪钟,响彻殿宇:“朕仰蒙皇考太宗成皇帝嗣位,亲承政训历十四载矣。履位以来,严恭寅畏。惟日孜孜,思天立君以为民,以养以教,责在一人。是以宵旰焦劳,无日不兢业也……朕之皇子湛,醇谨夙称,谦挹宽宏,自幼而始深肖朕恭,今着皇九子湛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遗诏宣读完毕,众人惊诧难抑,竟是九皇子!
------题外话------
078 真假元妃,拥立新君
铮康最快反应过来,他双膝跪地,高举遗诏,叩首在地:“五子宏、九子湛皆有不可仰承宗庙之疾,今恰逢贼子作乱当世,王爷蒙天恩垂赐,双腿去疾,龙骧虎步,睿眸雄鸷,必得上天眷我大殷祥瑞之兆啊!微臣叩拜新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九王党鼻息一体,率先跪了下来,他们山呼万岁,将一浪一浪的称颂盖过了毓庆宫,让这本是太子宫的琉璃黄瓦,彻底黯然失色,它歇山屋脊上的兽吻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几乎承受不住这云蒸霞蔚的贵人之气!
白气如虹似霓,王爵加身,白气护顶,白王为“皇”!天命悠悠,罡气飒然……
拓跋湛负手,听着山呼万岁,心情愈加沉重了起来,一切方才伊始,征途不停,现在还不是松懈之时。“各位臣工,父皇江山重托,我自不敢推脱,恪承大统,守器承祧,威孚四海,永固大殷百世皆我肩上之担,可如今大贼未除,国仇未报,湛尚不敢以君主自称,待肃清霍乱,再论继位事宜。”
谦虚之词,大臣们心知肚明,九王党欣然拥立,废太子党跑了一批心腹能臣,留下的也是胆小之辈,风吹必偃,剩下的见大势已去也只能俯首称臣了。
“戚贼如今占领晨阳门,务必要在其陇西援军到来之前剿杀此贼。铮康、王孟,你二人速执此遗诏,前往帝君山下虎贲营调勤王之师,前去晨阳门破敌剿贼!”
“是!”铮康慨然领旨,接下了新君的第一道政令。
“……是”
王孟低垂着首,眉头深蹙,他不知督公有何安排,照着这么下去,江山敌手啊!
*
再说戚保这儿,他一路逃离皇宫内城,除了半路不知所谓的侍卫拦路,几乎没有再遇上什么阻碍,他知道紫禁门出了事儿,便没有从那条路走,反而是挑了东门走。
因为闯过东门便可直达京城晨阳门,往那走可直出京郊,到达海边渡口——如若薛羽应诺,该有船只士兵接应。
一路顺利,凭着二十几个护卫,一路杀至晨阳门,居高临下占据城楼,戚保欣然发现,楼上有不少城防器械:如礌石滚木,弓弩箭镞,还有足够的粮米肉干,沉沙清水。
奔赴一晚又渴又累,戚保暂时放弃了一口气奔赴海边的打算,他并不确定薛羽是否有船确应,如若没有,岂不是前无进途,后无退路?
在这里,至少他还有一线生机,骞儿走时带走了他的虎头指环,除了去陇西调兵,他还能调来毗邻京畿的凉州、冀州人情兵马,那几位军营将军,也曾是其手下领卒。
等到兵马在手,即便是沦落到谈判的地步,也会多生出几分底气来。
占领晨阳门,吃喝休整,战士们都是沙场里滚过来的老茧子,席地坐,沾土吃,可为难着万木辛跟着一块儿吃苦,戚保的心都快碎成了渣。
凤袍沾染血污,面上俱是尘土黑烟焦灼的狼狈,她背手擦去眼角下的猩红,望着晨曦长长吐出一口气,嘴角勾起一抹惨淡的笑意,这就是所谓的生死相依,亡命天下?
可笑曾经执着万里赴戎机,可叹今时相伴已非良人。
看着不远处沙尘扬起,她眸色一暗,这片刻的清静怕是也要不得了。
骑兵开道,马革银亮上绣海波龙纹,深蓝旗纛被壮硕的士兵扛在肩膀上,这是龙王的一千士卒,曾答应借给拓跋湛的夺嫡筹码。
外有士兵压城,内有百官诘问,要打有兵卒武将,要骂有舌战儒臣,前后夹击,戚保又有何面目再苟活于世?
相似小说推荐
-
一庶难求 (酸奶味布丁) 起点VIP2014.3.18完结一朝穿越,入了名门,以为荣华富贵,却是不得安生。且看她如何在夹缝中生存,如何在这富贵中谋...
-
微臣有喜 (白小骨) 2014-03-06完结听闻当今圣上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我不以为然,当然,若是掉得一手好节操也算必杀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