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到过稽州的人,无人不知青囊坊。
那里的白墨神医医术高明,任何疑难杂症到了那里都能药到病除。
可惜,那个神医却有着古怪的规矩:一药千金,月不过三。
一张药方千两黄金,一个月只看三名病人,这是青囊坊从来不变的规矩。
所以能去那里的只有皇族贵胄,家财万贯之人。
这日,一辆马车缓缓绕过山道,徐徐驶向那片平野。绕过那片平野便是辰渊郡,青囊坊就在郊外的那个小山坡上。那里黄花遍地,枯木逢生,几栋木屋孤零零地伫立在那里。
马车停在山下,一名面若桃花的侍从扶着一名白衣公子走了出来,两人便是女扮男装的素雪和慕容山庄的二公子慕容风澈。
两人徒步上山,这是青囊坊的规矩,凡是前来求医的必须徒步上山,没有特例。
白衣胜雪,那温润的眉间染上一抹忧色,苍白如纸的脸庞几乎令人以为只要一阵狂风便可以将他吹倒,果不其然,还没走到十步,他步履沉浮,扶着枯木拼命地咳嗽,几乎快倒了下去。
素雪用力扶住他,双眉紧蹙,脸色因气愤而嫣红。
“这里哪来的破规矩,竟然让病人徒步上山,真是太过分了!”
慕容风澈轻叹一声,“神医在试探我们,是否诚心求医。”
“啊?竟然是这样……”她低头,为自己的无知懊恼,偷偷瞧了一眼,发现他神色平静,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这才舒心展颜。
又是一阵咳嗽,他扶着枯木已然咳出血来,她一脸着急,又是为他擦去唇边的血迹又是为他抚背,眼眶红得差点掉下泪来,“我没事。”他淡淡一笑,温柔地给她安抚,她只觉得一股暖流漫过心间,无限欢喜。
“澈,那里有条小道可以快点上山,我们可以走那里。”她窃喜不已,他却凝目慎重道:“那里设有阵法,若是以前我还可勉强一试……”她拍拍脑袋,再次为自己的愚昧懊恼,偏着脑袋看他,却见他眼神黯淡,思绪不知飘向何处,“那我扶澈上山。”她伸手扶他走上山坡,他一路沉默,没有说话。
坊里一名下人笑脸相迎,领着他们经过栅门,走过桥栅,停在木屋前。
“两位请先休息一宿,神医过两天会给公子答复。”
想不到他们辛辛苦苦来到这里,竟然还要等上两天才能拿到药方,她恼怒,正想发难,他及时按住她的肩膀,“无妨,我可以等。”难得碰见以礼相待的病人,那下人笑着叮嘱几句方才离开。
月色皎皎,慕容风澈坐在轮椅上看着飘下的落叶,心境犹如垂暮的老人,萧瑟苍凉。
曾几何时,他行走自如,武功高强,身体康健,何须靠这轮椅行走?
现在呢?
他犹如一个垂暮的老人,不仅行动不便,连半点武功也使不出来。
以前那个武功高强的玉魄公子,现在只是一个废人。
他低声笑着,满腹心酸,苦涩无言。
清冽的月光映着那一张美如冠玉的脸,一滴泪水从他眼角滑落。
一路上马不停歇,千里赶来的林云看到那一幕,无比震惊。
为什么他会如此萧瑟冷寂?为什么他会坐在轮椅上?心中一个又一个疑问急需解开,她身形一闪,已朝木屋的另一端掠去。
一灯如豆,灯下的女子揉着发酸的眼睛缝着一件白色长衫。
放下长发,素雪长得极其好看,眉似新月,芙蓉如面,拿捏针线的模样楚楚动人。
风一闪,一个黑影从窗而入,拿针线的手蓦然被捏紧,“素雪,告诉我,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这个声音,是林云!
她霍然抬首,手里的长衫落地,眼里闪着怨光。
“为什么?你竟然还来问我为什么!”她咄咄逼人,步步紧逼,“当初是谁挥掌相向,拿剑刺中他的胸口?”
林云如受雷击,低头喃喃,“不是这样的,我明明……”当初她明明只是挥掌相向,怎么会拿剑刺向他心口?蓦地想起萧誉风在她耳边的低语,一个月的时间可以改变什么?
她果然忽略了极为重要的事情。
当她进入魔教等待时机,外面已经传言满天,人人都在说她偏离正道,与魔教中人为伍,是萧誉风得力的助手,更有传言,她已助萧誉风解开倾城之泪,魔教一统江湖指日可待。
萧誉风将她留在魔教,为的就是促使流言成真,她竟然忽略了这一点。
一定是萧誉风派人从中作梗,重伤慕容风澈,一切她已了然于胸,却不知从何辩解。
“怎么,没话说了?为了倾城之泪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真是瞎了眼才会……”
“那是因为……”她忽然抱住素雪,在她耳边低语一阵,素雪终于平静下来。
阴暗的角落里,一道黑影迅速消失。
林云松了一口气,放开素雪,伸手关掉门窗。
“素雪,你要帮我。”她一脸凝重,今后每一步都在对方的监视之内,绝不能掉以轻心。
清晨,慕容风澈住的木屋里。
一身浅红衣裳的女子望着床上沉睡的男子,眸里一片惊痛。
只是一月多未见,他消瘦得令人惊讶,下巴胡渣依稀可见,憔悴不堪。
听素雪说,他伤在心肺,气息凝滞,常常咳嗽出血,甚至连武功也使不出来。
她心口剧痛,眼泪簌簌落下,下意识握紧他的手,一股凉意袭上指尖。
他的身体伤到何种地步,竟然连双手也是冰凉的?
她伸手摩挲着他的双手,希望能给他温暖,直到听到他的低唤,“心儿,你来了。”
那双浅蓝色的双眸不复以往的温润祥和,连唇边温暖的笑意也早已不见,余下的只有寂然,一派死气的寂然。
“澈,你还好吗?伤口还疼吗?”她关切道,慕容风澈冷冷看着她,“这话是林云让你来问的吗?”虽然昨晚他匆匆一瞥只看到背影,但他相信那人一定是林云!
“不是,是我自己来问的,你现在一定要振作起来,只要努力一定可以康复!”她鼓励道,慕容风澈显然不信,嘲讽道:“这些话是林云让你说的吗?为何他不敢来见我?”他的落寞疏离令她怔住,两人何时那样陌生?
“为什么林云不敢来见我?”他握紧她的手腕,眼神冷冽如冰。
这样的冷漠出人意料,话中的意思更耐人寻味,她挣开他的手奔出门外。
回到屋里,假扮成林云的素雪正躺在床上睡觉,现在,外面的那些人都以为林云连夜赶路累倒在床,根本无人注意屋里的一切。
沉默一阵,她终于叫醒了素雪,那丫头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的问起慕容风澈的状况,她双眉紧蹙,叹道:“他根本听不进劝说。”素雪一脸气馁,与男装的自己天差地别,她眼色一转,两人迅速换回自己的衣裳。
“自从他发现自己跟废人无异,脾气很暴躁,跟平时判若两人。这次听说青囊坊的白墨神医能医好他,脾气才有所收敛。外面都在传言你加入魔教,他听了好像很难过,一直很消沉,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不消沉呢?”
林云眸色一沉,握在指间的扇子蓦地拧紧,“既然劝解无用,只能用刺激点的法子了。”
夜里,坐在轮椅上的慕容风澈正等候青囊坊的药方,蓦地,一声惊喊划破夜空,“不好,药方被偷了——”一道身影迅速掠过眼前,踏过树枝,赫然立在屋顶,折扇微晃,白衣翩然,眸光流转如月华,“慕容公子,多日不见,不会忘了本公子吧?”林云扬声笑道。
此时此刻,看到自己几乎瘫痪,他竟然还能笑出声来,慕容风澈用力撑着轮椅站了起来,一时气息不顺,顿时跌回椅上。
他一直以为林云害他是迫不得已,一直等林云前来解释,没想到林云前来是为了偷走他的药方。
“为什么要拿走那张药方?”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当然是——”林云轻声笑着,身形一掠,在他耳边低语,“不想你早日痊愈,继续看你行走不便,连上一回茅厕都要下人扶着,真是无用啊!”
到了此时此刻竟然还能奚落嘲讽,慕容风澈的双拳想也不想就挥了出去,只是瞬间便被林云擒住双手,“别忘了,现在你只是一个废人,连本公子半个手指都动不了还想动手!”那嘲讽在他耳边一遍遍回响。
没什么比这更伤人,曾经亲密无间的人竟然极尽嘲讽,嘲笑他的无能!
“不甘心,愤怒,想杀了本公子吗?”
“可惜,你永远等不到那一天!”
他犹如被人掐住心脏,脸上血色尽失,眼睁睁看着林云撕碎那张药方,纷纷扬扬的纸屑落满他一身。
此生从未受过这样羞辱,一股悲愤在他心底破土发芽,茁壮成长。
他的神色清冷,无视身上纸屑,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林云,总有一日,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完口吐鲜血,昏倒在地。
☆、第十二章 盟约
作者有话要说:
她不知道自己如何离开稽州的,一路上浑浑噩噩,浑然不知身在何处,犹如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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