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看上你二表哥?!”平地一声雷响。
傻眼。“谁说我看上他了?!”
“没看上干么冲他乱笑?”揉完脸,很有气势地双臂盘胸质问。
“你、你……”完全不可理喻!
穆容华想了下两人适才对话,一句快过一句,话都不经大脑似,既酸又呛,简直跟小孩家家、谁也不让谁的吵架没两样。
实在没料到自个儿会有这一面,随之起舞,他说一句她就想顶回去,明明不是这般逞能斗狠的脾性,却一再受他撩拨,一颗心起起伏伏摇荡。
咬咬唇,她缓下气息,如若叹息般问——
“珍爷此次寻来,究竟所为何事?该不会只想找穆某吵嘴吧?”垂下眸,状若无意般拉开折扇,她轻缓掮动,一下下揭凉肤上燥热。
游石珍像也意会到两人的乱吵一通,吵得好莫名其妙。
老实说,他也不明白自己作啥这样,不跟穆大少吵,不逗她回嘴,就浑身不畅快。揪着“娘子”的称呼不放,其实是爱瞧她正经认真的一张脸强忍别扭的模样,她没办法那么潇洒自若了,便觉自个儿仿佛真触到她的本心。
而本心柔韧。
说到底,也只是个寻常姑娘家,会害羞,也能被逗得脸红发恼,气息不顺,然后他会很乐……停!停停停——
游石珍,你又想哪儿去?!
他用力抹了把脸,满掌抹不去的燥意,低咳两声清清喉咙才道——
“托阁下之福,近来关外地头老大又有生意上门。”
见秀逸俊容倏地抬起,摇扇的手一顿,他沈声便问:“当时马贼抢你广丰号货物、掳走你那些伙计,并非意外,而是有谁从中安排,刻意要你栽个大跟头,是吗?”贼窝扫了便扫了,将人救出后,他并无留意其他,直到这次有人透过中间者与他接头,下手目标竟是她,才令他对事上心。
穆容华浅浅吐一口气,点了点头。
“殷叔后来给我看了一封信,那信是从马贼老大身上掉落,被殷叔拾了去。”她将信的内容详细说出,连信底署名是何人,还有五房婶母作为陪嫁的关外小庄子等事,亦全部摊开。
“……从域外拉来的那批香料确实堆在小庄子窑窖里,那庄子仅有几个老仆留下,看守向来不严。殷叔私下查问,一名近乎眼盲的老仆才道,之前有人拉货过来搁置,只说是十一少穆行谨的意思,老仆便无多问。”略顿了顿——
“我十一弟很有经商天赋,只是五房产业多在南边,我与他倒也不常相见。庄子里的老仆八成以为自家少爷打域外拉货,便开了窑窖让他们堆放。”
“马贼抢了货不搁自个儿贼窝,却送至穆家五房的小庄子吗……”游石珍挲着下颚,锐目微眯。“你寻到那批货,却隐瞒此事,情愿听族里长辈叨念,是有意让其他人以为你当真赔了夫人又折兵,损失惨重。”
穆容华又有些恼他了,心想,他定从一开始便混在她周遭、藏在她左右,才把她今日跟方仰怀所谈、所议之事全听了去。
“所以那批香料尚在小庄子里?”游石珍问。
她摇摇头,踌躇了会儿。“……我让人把货拉到南边卖了,偷偷的。”
游石珍挑高一道眉角。
货运南边,还得偷偷来,在那样匆促时候,那得有人脉、有路子……而她方才话里道出,穆十一有经商天赋,产业多在南边。
他瞬间了然,唇角勾笑。“你让你十一弟搭手,北货南销,卖出好价钱了?”
穆容华心里一跳。
被瞧出手段,她双腮略烫,阵底又宛如映星。
“卖得……还算可以。”其实获利惊人啊!
到底听出她迟滞语气的底蕴,游石珍笑了笑,居高临下盯着那颗青丝柔亮的小脑袋瓜,内心有激赏、有佩服。
在他眼界里,她从来都是坚毅的、胆大心细之人,不管是底细被揭之前的清俊佳公子,抑或如今处处透柔韧的淡雅女子。
怎么办?依旧想认她这个“兄弟”,想得胸内紧绷。
暗暗吐纳压制着,他低沈道:“既选择与穆十一合作,那便说明,你觉马贼掉落的那封信有假。”
穆容华轻应了声。“信是故意掉的?抑或不小心弄掉?这还两说。但信上的字确实仿得极像。”
仿佛在脑中又一次确认,她微用力颔首。“真的像极。连使笔的腕劲和下笔力道都算计过的。我、行谨,以及年岁相若的穆家子弟,年幼皆在自家学堂习字读书学算,长大后虽分隔两处,寻常亦多鱼雁往返,他的字我是清楚的。”深吸一口气缓了缓——
“就是太清楚他的字,有几字他以往写错,多一点或少一捺,笔尾该勾时候不勾,该直直一竖时他又勾了,先生纠正再纠正,他依然故我,只道写出的字旁人看懂便好,讲究什么,又不是要考状元、搏翰林……”说到这儿,她微微一笑。
“也就是说——”游石珍淡淡启唇。“那封信里有那些字出现了,却写得再正确不过,你因此起疑?”
穆容华用扇子轻挠下巴,那抹浅微的笑略深。“是有两个字让我觉得古怪,但之所以信我十一弟,是因自觉他是个有傲气的,他若瞧我不顺眼,想扳倒我,会光明正大在生意场上与我各凭本事地斗,这种暗中使绊子,甚至伤及无辜的路数,非他所爱。”低柔叹了声,有些小小的莫可奈何——
“这一次开口问十一弟相帮,可让他冲着我张扬了,算是欠了他一份人情。”
也许她自身未察觉,但听进游石珍耳中着实明显,她语气透出长姊对待淘气弟弟、那种包含威仪的宠溺。
她喜欢她的十一弟。
“原来你看上的是穆十一。”不满的情绪乍现,偏要挤兑人。
“我看上……你胡说什么?行谨是我堂弟!”
“哥哥我还是你亲夫呢!”
“游石珍你……”原本好好说话,现下又没个正经胡闹纠缠。穆容华一恼,倏地收束扇子起身,单肩与肘部同时顶向他身侧,欲将人撞开。
珍二管不住这张嘴,与姑娘家的穆大少交手,话总是由心不由他。
倘是穆容华笑笑揭过去,他亦不会紧揪不放,但她却像一串被点燃的炮杖,脸儿胀红,眸中含怒,说动手就动手。
游家珍二行走江湖,有道是敌不动,他不动,敌若动,他绝对比谁都灵动!
都动手了,还客气哈儿劲?!
他借力使力,反手一带,呼吸间已擒敌在手。
两边肩臂皆被他狠扣的人儿,低哼了声随即强忍。
但,仅仅是那一声幽微低哼,就足够撼动他满腔胸壑,再瞥见她颊侧紫痕、唇角瘀伤,哪还能冲她张扬什么?
他瞬间撤手,高大肉墙仍堵在她面前,却不敢再动她一根毫毛。
穆容华抬手揉臂,阵光微含倔色,而胸脯起伏略剧,显然又受他招惹。
游石珍被瞪得耳根暗热,干脆豁出去,他从怀里掏出一袋东西,硬塞进她手里。“我问过丝姆嬷嬷了,她说,这玩意儿可内服、可外用,你要是……又是……闹疼,可捏碎一丸和水吞掉,也能捣成药泥敷在下腹。”
穆容华松开袋口往里边看,先有异香扑鼻,她一怔,记起这气味。
“这是……天红贝!”
姥姥曾给过她一些,对付她癸水来潮时所引起的腹疼有莫大功效,更能缓和落红不止之症,只是极难入手,但她此刻却揣着一整袋。
“你哪里得来的?”眉阵惊扬。
游石珍嘿笑一声,又闲适自若般盘手胸前。“穆大少啊穆大少,你想探哥哥我这条商机吗?嘿,哥哥我偏不告诉你,偏要你心痒难耐啊心痒难耐。”
穆容华简直……实在……不晓得该如何对付他!
游石珍见她发愣,以为自己大占赢面,心悦了,却再见她带伤的清颜,心暗暗又吃疼了一下,这心悦且心疼的,搅得他气都不顺。
他忽又抹一把热气腾升的脸,头一甩,粗粗鲁鲁道……
“倘你自个儿要用,也……也甭怕断货。哥哥我重情重义、肝肠如血、意气如虹,宁可人负我,岂能我负人,哥哥我……我供着你就是。”
这人……
怎会有如他这样的人?!
一会儿能将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气得眼前尽是红雾,一会儿却狠狠掐握她的心,令她心凛神颤,全身似被大潮来回冲刷个遍。
而颤栗过后留有余韵,浅浅去尝是满腔描绘不出的暖。
心暖心软……
怎能有人像他这样?让人对着他生气,恼得恨不得咬上一口,却觉他竟又这般、这般、这般的……可爱……好可爱……
外边,小议事厅的门传来三声敲动,两重一轻,是宝绵惯用的手法。
穆容华微地一震,面前男人倒一副雷打不动的姿态,眉角与嘴角似扬未扬。
他逮到机会又想让她急、看她出糗。
他没打算乖乖退开,让道给她。
宝绵听不到她喊她入内的响应,遂更重地敲了一次门。
手中揪紧装满天红贝的小袋,她再次被他闹得一颗心窜伏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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