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岚于永福宫小憩之时,时空流转至月华大陆栖柠国王宫。
翠竹清流银光漪,罗帏绣幕围香风,佳人玉阁轻曼舞,丝竹喑哑倩音凝。
那栖柠国,不似东莱温文尔雅,富庶一方,而是崇尚武力,以武为尊。其国君,名叶淮,生得剑眉浓目,虎臂熊腰,自小神力,能开强弓,倒拽九牛。**收有佳人无数,却迟迟不立正宫,更不似东莱王膝下凉薄,他日日妻妾环绕,生得儿子二十七人,却多年未曾育有一女,直至年过三十,新入宫的同族王妃方产下一女,深得大王欢心,亲自赐名叶水芙,孕有出水芙蓉之意,宫中众人皆称芙蓉公主。那同族王妃因诞下一女,荣宠加身,三千宠爱,几欲立为正宫。那芙蓉公主面容姣好,机灵聪慧,恍如神仙中人,出自凡尘而不染,举手投足俨然灵秀之风,却不幸长到七岁之时,有高人云游而至,栖柠王邀其观公主命格,高人见罢,哈哈大笑一声,叹一句,“有命无运,活不过十一。”此言一出,栖柠王大惊失色,铁了心,命令众宫女侍卫携着公主前往东莱国蓉城安屏山闭关修行,传说那里世外仙山,风景秀丽,是众多仙人流连之地,安定祥和,清净无扰。栖柠王狠心送公主离开,之后便是十余年未曾一见。
此时栖柠王卧于美人身上,闭目养神之间,听得身侧有人来报,言说青弗大人经召入殿,现于殿外等候,他忽的坐起,挥手让身侧佳人退去,整了衣冠步至殿上,目光流转,望一眼殿下拜倒的男子,示意起身,徐徐道一句,“可办妥了?”
青弗垂首,“回大王,一切依计而行。”
栖柠王扬起后衫,坐于王座,嗤笑一声,“秦岚可是固执了,立誓不娶?”他转头,“本王育有二十七子,任它如何流转,也不会白白与了外人。”
“大王血脉绵延不绝,江山千秋万代。”青弗起身,拱手恭维。
“哈哈,”栖柠王轻笑一声,转头望于殿外,目光炯炯,也不看青弗一眼,只是风轻云淡一句,“如何,到了东莱十五年,事情没办成几样,东莱人的圆滑狡诈倒是学了不少。”转头,凌厉的目光倏地盯上青弗,一时间使得他有如芒刺在背。
青弗吃了一惊,头上冷汗频下,心知栖柠王所指平道长之事,忙跪倒,惭愧一句,“青弗学艺不精……”
“学艺不精?”栖柠王冷笑一声,随手抚上王座,目光凌厉,“紫苏所传空明眼,瞳术绝学之下,即便是神人,也难全身而退,”他站起身来,“你可是心存情义,故不力战?”
青弗心知紫苏密报已到,闭了闭眼睛,怆然一笑,垂首,只得承认,“青弗难忘过往十年师徒情谊,请大王责罚。”
“算了。”栖柠王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长叹一声,“潜伏东莱,离间江安和东莱王关系,为我栖柠除去心腹大患,功高社稷,且自去领赏吧。”他转过身,伫立的宫人为他扶起罗帷,步履从容,便向内宫而去,临走之时,仿佛想起了什么,沉吟一番,向身侧宫人问道,“水芙可是十八了?还在东莱安屏山?”
身侧宫人答道,“芙蓉公主终日守在安屏山,不见外人。”
“哦。”栖柠王略微抬头,向着殿中的青弗道,“这段时日,你且护着芙蓉公主前往横琴江观战,若还有闪失,便不要再回来了。”
青弗听闻,忙垂眼答道,“诺。”,栖柠王迈步前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那丫头独守安屏,终日琴棋书画的,却也悠闲,栖柠以武为尊,我栖柠国唯一的公主,怎么说也得上战场上见识见识。”
青弗此时还想说些什么,见大王已经迈步内宫,心里知道他的脾气,便也悻悻离去。只是那日,紫苏夫人突然自罗帷而出,眼里的神色,着实吓了他一跳。那紫苏夫人紫眸紫发,一眼望去,不像是月华人,其身份如何,立场如何,为何大王如此信服,此时在青弗的心里,打上了重重问号。也罢也罢,既是王令,便遵从而去吧!他起身迈步走出王宫,脚步沉重,摇摇头,苦笑一番,圣意难测,果真是圣意难测。
第二十二章 蛰龙出世(12)
几日之后,东莱国王子江安自尘夜谷归来。
这次前去,有些神伤,用的时日,比以往更加长了一些,直到二十五日,他才归来。时光流转,当仇恨、梦想逐渐淹没在纷扰的浊世之中,谁能遗世独立,淤泥不染,独揽清香?当年少时立下的誓言逐渐随着时间的流水匆匆奔逝,谁能众人皆醉,唯我独醒?那些血和火流下来,蒙蔽了双眼,又被时间的雨水冲刷,渐渐散去,逐渐麻木,而痛苦,却是保持这种清醒的最好方法。通常来说,身负血海深仇之人,心系报仇一念,不免湮灭纯良,化身修罗。而江安为人,颇为温婉,最懂修身养性,明哲保身,却也不曾剑走偏锋。
归来时,瑶华公主身体已是好了大半,每日水食也进了不少。东莱王见了,心里自然欢喜。
而此时边疆之局势,越来越凶险,栖柠这次,步步紧逼,三万大军驻扎于横琴江边,不断遣使节前来议定划界之事,欲将十渡山纳入版图。栖柠虽然以武力著称,国力强盛,但东莱富庶,亦重强兵,综合实力,可与之比肩。此种形势之下,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栖柠出兵,却也谈不上为上策。那栖柠王也不是泛泛之辈,多年前与江安率军鏖战之时,一战便知遭逢敌手,此人不除,终成栖柠一统天下之心腹大患。故暗中使人挑唆,离间东莱王与王子的关系,借东莱王之手,除之。今日看来,所有的一切尽如栖柠王预想的那样,朝着其期待的方向逐渐发展。
那日宣武将军传来边境急报之后,秦岚再也不敢耽搁,念着秦凌烟近日有伤在身,便独自唤了江安前来永福宫议事。江安听召,心里明朗是为边疆之事而来,却也不敢推脱,仓促而至。
秦岚一反往日悠闲,背着双手,立于窗前,平时伴于身侧的琴香此时也被屏退,江安步入王宫之时,东莱王没有回头,他请安许久之后,方长叹一声,让他起身。
“可知边疆局势危急?”秦岚转过身来,眉头紧锁,开门见山。
江安起身垂首,恭敬答道,“儿臣知道。”未来之时,心里便知其中缘由,自己出征之事,已成板上定局,与其等大王说出口,还不如主动请缨,于是拱手补上一句,“儿臣愿前往退敌。”
“王儿如此忠心,真是难得啊!”东莱王的声音,风轻云淡,却将难得二字咬得很重。传到江安耳朵里,却是多了一丝特别的韵味。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江安一眼,笑问,“大军一万,够否?”
一万!栖柠出兵乃是三万!兵力不足敌方三分之一!江安蓦地抬起头来,大惊失色。他的脸色瞬间大变,嘴唇动了动,想要说出什么来,闭了闭眼睛,最终将那几欲脱口而出的话关了回去。
他露出如此神情,早在秦岚的预料之内,他俯视着江安,居高临下,“不够?”声音风清云淡,略微挥手,“想必安儿也知道,最近东莱兵力有限,若是不够,尘夜谷的兵力,王儿可不必吝啬。”
略带玩味的声音传入江安的耳中,一语出后,江安心中早已明朗,只可惜人心自私,纵然他明知是反间之计,此时解释,也只怕东莱王听不进去,便是哈哈大笑起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父王设计儿臣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已身在他人计谋之中?”他凝视着秦岚的眸子,缓缓道来,“江安并非惜命之人,此命为父王所救,父王何时想要,拿去便是,只是儿臣当时短短十三年,却是身负血仇,欠人深恩,”他跪下来拜了两拜,声音凄然,“请恕儿臣此次逆了父王的意,国之大事,寸土不让,即便是希望渺茫,儿臣也将全力以赴,为东莱带回胜利。”
东莱王听罢此言,略微愣住,目光流转,随即转过身去,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凝滞了,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他长叹一声,挥挥手,示意他下去,“本王知道了,你且下去,五日后出征。”
次日,东莱王自朝堂之上宣布此事,众皆哗然,明眼的大臣表面不做言语,却在心里冷笑一声,一万兵力,面对民风彪悍的栖柠人,岂不是白白送死?相对无语,只得感叹王家守业,斗争残酷云云。
瑶华公主听闻此事,心急如焚,忙在病中差人请王兄前来,江安见了她,也只是悉心叮嘱安然养病,丝毫不提出兵栖柠之事,她问起兵力问题,便推说父王自有妙计,大可放心之类,临走之时书瑶特意叮嘱一事,那日所赠净海百里香,希望王兄日日带在身侧,可护得平安。江安笑笑,答应。
出了瑶华公主府,迎面便撞上匆匆而来的秦凌烟,他大步流星,神色匆忙,想来是急着看望书瑶,此时看见江安,顿时眉开眼笑,一把搂过,拍了两拍,“你小子,刚回来,竟抢先我一步!”
江安冲他摆摆手,指着瑶华公主府,示意他不要进去,“阿瑶心思细,那是心病,紫涵出事,一时间想不开,”他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秦凌烟,关心道,“伤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