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物?”夜未央问道。
“紫珠草,散瘀止血,消肿止痛再好不过。”她将擦好的叶子放于一侧,看着旁边放着的单刀,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夜未央一笑。“想不到,你还懂这个。”随即又看了看子衿发抖的双手,说道:“来吧!别犹豫了。若是有毒耽误一分钟都会多一分钟的危险,耽误的久了,你就要守寡了。”
子衿急得差点哭出来,瞪了他一眼嗔倒,“都这个火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嘴上说着心下却暗自想到:纵是再不忍心下手,也比搭上一条命要强,绝对不能再拖下去了,救命要紧。
心中想着便将手帕折成一个长条豆腐块递到夜未央面前,“给。”
“干嘛?”夜未央愣愣地看着她。
“咬在嘴里。”她命令一般地说道。
夜未央一笑,依言做了。
子衿长出一口气。做了个深呼吸,右手拿起单刀,左手按向他肩头针孔之旁。她手指突然碰到男人肌肤。不禁立刻缩回,只羞得满脸发烧,直红到耳根子中去。
夜未央见她忽然脸有异状,认为她仍是害怕,问道:“你怕吗?”
子衿未免他紧张。嗔道:“我怕什么?你自己才怕呢!转过头去,别瞧。”
夜未央依言转过了头。子衿将针孔旁肌肉捏紧。挺刀尖刺入肉里,轻轻一转,鲜血直流而出。夜未央咬紧手帕,一声不响,满头都是黄豆般大的汗珠。
子衿将肉剜开,露出了针尾,右手拇指食指紧紧捏住,力贯双指一提,便拔了一根出来。子衿捏着那银针在阳光下一照,顿时松了口气,只见那银针亮光闪闪,而且夜未央的皮肉也没有泛黑的迹象,说道:“好像没毒。”
夜未央脸如白纸,吐掉手帕缓了一口气,强作言笑,说道:“可惜这枚针没针鼻,不能穿线,否则倒可给子衿绣嫁衣。”
子衿挥袖在夜未央额角帮他擦了擦汗,又将手帕塞进他嘴里,说道:“你们男人家就知道打打杀杀,哪懂这女红绣花的手艺,即便是这针有鼻儿,那也太软了,岂不是弄不了几下,就把针折断了。”她继续道:“要说这绣花的本事,我娘亲的手艺真是无人能敌,那花绣上去,要比画上去的还真切,若是挂在院中啊,都能引来成群的蝴蝶和蜜蜂来。”
说话间,子衿又将第二枚银针拔了出来。
夜未央汗如雨下,却是吐掉手帕再次说道:“你娘亲绣花手艺果真登峰造极,你可得了她的真传?”
“真传谈不上,但也是拿得出手的。”子衿嘴上说着,手上却没停。
三根银针拔出后,夜未央已经满身是血,子衿不再说话,而是将事前准备好的紫珠草叶接连几片塞进嘴里咀嚼起来,紫珠草是大苦之药,苦得她忍不住皱了鼻子,嚼好后吐在手里直接按在伤口上,再拿布条缚好,才停手擦了擦额间的汗珠,而后双腿一软,直接摊坐在地。
歇了一会儿,夜未央歪在那里闭目不语,双眉紧紧地蹙在一起,子衿也恢复了些力气,支撑着站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满手鲜血,回头柔声嘱咐他道:“你躺在这里别动,我去瞧瞧附近有没有水源。”
夜未央微微睁眼瞧着她,嘱咐道:“小心一点。”
“你放心躺着吧,我快去快回。”说完她一望地势,奔出林去。
第八十一节:毒蛇
子衿只身奔出林中,看着地势,一路向下走了数百步,便隐隐听到流水之声,随声寻去,很快便找到一条山间小溪,溪水清澈见底,不急不缓潺潺环山而过。她快步奔过去,先是蹲在溪边将手上的血在溪水中洗净,又用双手捧着,饮了几口直泌心脾的甘甜溪水,刚刚紧张的情绪方才缓解一些。
她缓缓坐在溪边的大石旁边,侧身溪水之上,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忍不住蹙起了眉头,此时的她蓬头垢面,脏乱不堪。只见她头发蓬蓬松松,七零八落,身上的衣服既皱又脏,脸上更是血渍与泥污并存,她何曾见过自己这般狼狈模样。于是映照溪水,洗净了脸,十指权当梳子,将头发梳了在脑后编了一个麻花辫子。
梳完头发,子衿心想夜未央也一定口渴,可是没盛水之具,颇为踌躇,忽然想到马鞭下坠着一袋子,或许那里面有盛水的器具,可是一来一返又搭了工夫。灵机一动,在溪边折了几片类似荷花,却不是荷花的大叶子,两手各一支,盛着溪水便往回走。走到夜未央身边时,虽然一路洒了不少,但两片叶子加在一起也足有小半碗水,至少可先给他润润喉咙。
别看拔针之时夜未央一直在和子衿说笑,实则他是强行忍着,拔完之后更是巨痛来袭,实在抵挡,若是只是抽针而出那还好,现在这种拔法几乎是剜掉了三块肉去。所以待子衿回来之时,他已痛得死去活来。
子衿知道,刚才他只是脸上装得并不在乎,实在一定很不好受。现在又看他脸色惨白,连气息都极其微弱,怜惜之念。更是油然而生,她凑到他身边,叫他张开嘴,将绿叶中所盛溪水缓缓倒进他口里,轻轻问道:“痛得厉害吗?”说着两滴泪挂在了腮边,无声地哭了起来。
夜未央生在皇家,十六岁开始便经常随军出征,战场杀敌;回到宫中更是看尽阴谋诡计,不可谓没见过世面,当了皇上宫中无数如花美眷。但是却没有一个如今日子衿这般的软语温香,温柔词色,再加上腮边那莹莹之泪。让他大为触动,就算是穆湘儿也不能,一时间他望着子衿,竟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子衿见他发呆,以为他神智又胡涂了。忙上前帮他擦着额间细密的汗珠,温柔道:“我再去找东西盛水来给你喝,然后再想办法看看四周有没有什么吃的,你再等等。”说罢居然在他满是泥污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夜未央看着她快步走到马前,先是在马兜里找了一阵,接着似乎找到了什么。面上一喜,就解开了缰绳,回头对他道:“我牵了马儿同去饮水。你躺好别乱动,我去去就回。”
子衿沿着原路一路而下来到溪边,先是牵着马儿饮了一阵,看着马儿喝饱了,这才俯下身子用溪水洗了洗在马兜中翻出的水杯。接着盛了满满一杯水,正欲起身牵马回来时。却忽然觉得脚裸处一疼,猛地低头一看,一条吐着信子的蛇正慢悠悠地贴地爬远,子衿登时一惊,那爬远的蛇头正是三角形,在她的概念里但凡三角形蛇头的蛇都是有巨毒的。
子衿心头大感不妙,掀开裤角一看,脚裸上三寸的地方有两个深深的圆形齿印,此时正有黑黑的血水渗了出来,她想挣扎着起来跑到夜未央的身边,哪怕是爬到马背上让马儿把自己驮回去也好,可是她一起身顿觉眼前直冒金星,还未站稳,身子已经软软地摊了下去,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牵马饮水的子衿许久没有归来,夜未央已是十分焦急,虽然肩上疼痛难忍,但还是强自支撑着站了起来,正欲寻她方向而去时,只见马儿独自跑了回来。
夜未央当即大惊失色,本就面白如纸,此时一看更显苍白无力。此马是臣国进贡的宝马,不但能日行千里,更是通晓人性,一直被夜未央视珍宝一般养在训马场,并亲赐御名为---天狼。此时马儿独自回来,定是子衿出了事,莫不是那群恶人找到了此处。
夜未央不待多想,更顾不得左肩钻心的疼痛,走到“天狼”面前,右臂单手一撑便翻身上了马,双腿一夹,马儿便载着他直奔溪边而去。待树木渐渐稀疏时,夜未央远远便瞧见子衿歪躺在溪边的身影。心中一焦,急扯缰绳,双腿用力,马儿一个箭步便冲到了溪边。
“子衿……”夜未央翻身下马,急急唤道。“子衿……”
子衿勉强睁了睁眼睛,迷迷糊糊中见是夜未央的身影,低低唤道:“蛇,有毒的蛇。”
“蛇?”夜未央当即明白她是被蛇咬了,于是俯身问道:“哪?伤到哪了?”
子衿抬手指了指脚裸处,又迷迷糊糊地晕了过去。
夜未央掀开子衿的裤角一看,顿时大惊,只见脚裸三寸处地方正冒着黑黑的血丝。
本已有些神智不清的子衿,之前只是感觉受伤的整条腿都是麻麻的,当下却忽然一疼,她皱着鼻子歪头一看,竟是夜未央在低头吸她伤口处的黑血,她赶紧挣扎,“不,这不行,这样我们俩个都完了……”
夜未央哪管她的挣扎,用未受伤的右手一直搬着她的小腿,直到吸出来的血不再是黑色的,他才将她放开,再看溪边大石上已经被夜未央吐了一摊黑血在上面,夜未央这才摊在一边,虚弱地喘着。
子衿哭了出来,本已动弹不得的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一个翻身爬了起来,爬了两下后,则像个猫儿一般歪进了夜未央的怀里,就再也不想动弹了。也没有力气再动了,夜未央用单臂捞着子衿,两人都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中,子衿低低地说道:“高达,谢谢你的绿菊花,我喜欢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