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子衿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浣衣局内的宫人平时连大门都出不去,怎地今儿还能出宫了,于是傻傻地问道:“暖春姑姑是让我出宫吗?”
暖春横了她一眼,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需要采买的东西都在纸上写着,一样不能少,记得了吗?”随即她又从另一个袖口里掏出银子说道:“这是采买用的银子,每样花了多少银子,需得样样记得精细清楚才行。”
“知道了。姑姑。”子衿接过纸单和银子问道:“姑姑还有其它事吗?”
“有。”暖春答得很干脆,说罢从袖口里又掏出一锭银元宝,说道:“本来这事我要自己去办的。怎奈事务繁多,实在是脱不开身,只好麻烦你走一趟了。”
对于如此客气的暖春,子衿很是奇怪,缓缓问道:“姑姑还有何事?”
“帮我把这锭香油钱送到雨花寺的静空师太手里。”
“雨花寺?”子衿顿了顿。“暖春姑姑,去雨花寺好像路程不近……”
暖春瞟她一眼,有些不耐烦地说道:“知道不近,你先去雨花寺送香油钱,回来再到店铺去采买,不用着急天黑之前回来就好。”暖春又看了看她。“即刻起身吧,这是出宫的腰牌。”
子衿接过腰牌,低首说了声“是”。又将纸单和银子揣好,便出了浣衣局。
没走两步迎面过来几个小太监,手里各捧着一盆开得正浓的绿菊。子衿的目光被这难得一见的绿菊所吸引,着实让她惊艳了一回。
菊花是色彩最丰富的花草之一,花色绚丽。但以黄、白、红、紫色居多,墨色略有所闻。绿色却是只闻未见。昨夜刚刚和高达提过菊花,今天却真真的见到了,真是惊喜之余,更有令人赏心悦目之感。
但却不知这几个小太监将花搬去哪,按他们走的路形看应是直奔浣衣局而去,附近便无别的宫门了。思索间几个小太监已经走到子衿的身侧,子衿更是瞪大眼睛欣赏着绿菊的风姿,只见这些绿菊花形不大,花朵多而重叠,花瓣多而尖细,花序紧密,形如轮辐。最特别的是它的颜色,青莹莹、绿绒绒的,甚为奇特。
正在子衿觉得有些叹为观止之时,其中一个小太监看她穿着浣衣局的宫女服便上前问道:“请问姑娘,浣衣局的季子衿姑娘可在院中?”
子衿一愣,脱口而出:“季子衿?”
小太监点了点头。
子衿看了看小太监,又看了看菊花,低声道:“我就是季子衿。”
小太监闻听微微一笑,低首道:“子衿姑娘好,我是太监小林子,受李大人所托将此绿菊花送到浣衣局供子衿姑娘赏玩。”小林子见她一脸茫然的表情继续说道:“此绿菊是皇上赏给李大人的,李大人转赠给子衿姑娘。”
子衿闻听脸上一红,心中暗道:这个李达还真是个有心人呢!至于这个小林子想必就是留芳宫宫女如意的哥哥安如林了,子衿一笑随即说道:“那繁劳公公将花送至浣衣局西湘房,并代我谢过李大人,我还要出宫办事,时间紧迫,就先走了。”
小林子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姑娘要出宫?”
子衿微微一笑,毫无戒备地说道:“帮掌事姑姑送一份香油钱去雨花寺,再采买一些浣衣局的必需品。”想了想又说道:“小林子公公是留芳宫宫女如意的哥哥吧?若是哪日见到如意了,记得代我向她问好。”
小林子一怔,还不待他回话,子衿已朝宫门而去。
第七十九节:陷阱
雨花寺是京城中香火最旺的广安寺的前身,后来城北的广安寺落成,原雨花寺的大师们都搬去广安寺清修,香客也大多跟了过去,雨花寺便成了尼姑清修的地方,香客渐少,也就日渐萧条下来,只是偶有为数不多的女香客上山拜佛。
出了宫门一路向西北而行,穿过热闹的集市人群,遥遥便可望见雨花寺隐在林中的建筑。雨花寺同样依山而建,虽然山势不高,路途也称不上遥远,但寺庙所依山脉面积庞大,道路错综复杂。自京城而去的主路还比较平坦,但是到了自山脚而上时,却多为崎岖的山路,脚下有些难行不说,也没有南边常泰寺和北边的广安寺那么香火旺盛,所以不逢初一和十五山路上人迹比较稀少。
子衿沿着山路蜿蜒而上,进入密林深处,一股山泉在林壑间淌过,留下一串叮叮当当的旋律。山上常绿阔叶林居多,但还是有些树木掉了叶子,使整个山林间显得简洁明快,有着很强的空间透视感。阳光透过树枝的罅隙扑泻而下,映着古木的虬枝和苍老的树皮,看起来像是一幅幅如诗如画的水墨作品。
久未出宫的子衿,今日一见眼前这明快的景致,连心情也随之欢快起来,不由得步履轻松,沿着山间小路蜿蜒而上,不一会儿便行至半山腰间。
突然,低头走路的子衿忽地发现脚下多了两个影子,猛地抬头一看,竟是两个身着黑衣的彪形大汉站在前头,此刻正双手抱在胸前,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冷笑。
子衿脚下一滞,一抹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还不待做出反应,其中一个肥头大耳满脸胡茬的男子瞪了眼睛,粗声粗气地问道:“你可是浣衣局的宫女季子衿?”
子衿愣在那里不知该答是,还是不是。
另一身形偏瘦的男子斜了胡茬男一眼,歪头吐掉口中含着的草叶,似笑非笑地说道:“三哥,这还用问吗?你瞧她这身衣裳,不正是浣衣局的宫女服吗?错不了!何况这不初一,不十五的,山上山下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除了她,谁还会来这地方。”说完,他的目光在子衿脸上瞟了瞟。忽地嘴角那抹笑意变得越来越邪恶,转了转眼珠又道:“不过我到是没想到,这宫女竟长得这般标致,杀了实在可惜,若是带了回去给大哥享用。我瞧着大哥定会大大的赏咱们兄弟俩。”
胡茬男也不接他的话茬,依旧粗声粗气地说道:“老六,甭说那些没用的,咱们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甭想其它的。还是快把事了了,好回去交差。”
那老六瞪他一眼,无奈道:“三哥。你总是这么死心眼,杀了真是可惜了了。”说罢歪着脑袋一个人生气。
胡茬男见老六不再说话,看着子衿说道:“姑娘,你得罪的这位大财主真是出手阔绰,你的命竟是值钱不少。人的命天注定。你也不用做无谓的挣扎,我们兄弟俩尽量不让你死得痛苦便是。”说罢便提着刀直奔子衿身前靠近。
子衿闻听二人的对话。已是身子发抖。见他这么说更是心头一凛,脚下竟软软地挪不动步子,脸上却强自从容地说道:“既然如此,说明我死期已到,敢问两位壮士,可否让我死得明白,究竟是谁要制我于死地?”
“不能泄露东家的姓名是我们道上的规矩,还望姑娘见谅。”被称为三哥的胡茬男虽然长相五大三粗,声音也是风风火火,但是却能从话中听出客气。
反而那被称为老六的是个急躁性子,他看着胡茬男皱了皱鼻子说道:“三哥,你瞧这宫女长得这个水灵,那脸蛋子竟似能掐出水来一般,要不我们把她带回去吧,反正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说罢竟瞅了子衿一眼,居然还带着点商量的口吻:“姑娘,你觉得呢?去我们那里总比搭上小命强吧?”
“休得胡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岂有你这般做事的。”胡茬男说完,使劲剜了他一眼。
老六受了数落,耸耸肩不再说话,有些心不甘情不愿意地,自腰间拔出一柄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的短刀,目光瞟着子衿,脚下慢悠悠地向前迈了两步。
子衿看着胡茬男,一脸恳切,“我只想死得明白,对一个将死之人,你们也不能说句实话吗?”
胡茬男面无表情,却也没说话。老六却皱着鼻子不耐烦地说道:“是个姓葛的男人,看样子不是宫中的太监就是哪个大户人家的管家,反正来头不小,出手也大方。”
子衿冷冷地哼了一声,喃喃道:“葛总管!”继而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又何必再问,除了她们还会有谁?”然而现在不是如何恨那一对母女的时候,只有脱离现在的险境,才能让那一对狠毒的母女,将所欠她的数倍偿还。
胡茬男站在高处,眯眼吩咐道:“老六,别磨蹭了,快动手吧!”
老六眼中“腾”地升起一抹杀气,直奔子衿而去,子衿额头上冷汗涔涔,怯怯地向后退着步子,她用惊恐的眸子看着眼前这一切,难道这就是死亡的恐惧吗?她不甘心就这么毫无反击,甚至还没有做出任何有意义的挣扎,就再一次败给了柳如烟;她还不能死,大仇不报,她有何颜面去见娘亲和哥哥。
想到此处,子衿竟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不顾六子的尖刀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近,也不顾他们能不能追上自己,终是转身就跑,能多活一秒是一秒。
老六嘿嘿狞笑,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姑娘,你就别挣扎了,胳膊到什么时候也拧不过大腿的,凭你势单力孤的柔弱身子,如何与我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