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顾不得他说了什么,继续向前奔跑,没跑两步,突然觉得膝盖一软,竟“唉哟”一声单膝跪了下去,身子也随之向前倾倒,子衿回头一看,竟是那老六捡起一块石子不偏不倚地掷到了她的腿窝处。
胡茬男站在离他们数米外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也不多言,一张脸被络腮胡密密地围着,竟看不出他是何表情。
老六见子衿狼狈摔倒,仰头哈哈大笑,挑衅地看着她说道:“你跑啊,怎么不跑了?”
子衿一急,狼狼地剜了他一眼,两手却狠命地抓着地上的沙土。
老六手执刀柄,有节奏地在手心里敲着,摇头啧啧道:“瞧瞧这楚楚动人的模样,我还真有点舍不得杀你。”说着竟弯下腰去,欲伸手端起子衿此刻面如白纸却依然娇俏的小脸。
子衿猛地一个闪身,不但躲过了他伸过来的魔爪,更是将手中紧握的沙土统统朝他的双眼掷去,老六躲避不及,“哎哟”一声,赶紧伸手慌乱地挥着眼前的沙土,但却为时已晚,沙土入眼,涩涩流泪,难以睁开,他急得大骂一声:“他娘的……”
子衿顾不得膝盖上传来的阵阵疼痛,转身爬起就跑,却听后面胡茬男喊道:“跑了,还不抓住她。”
闻听此声,子衿更是没了命似的向山下跑去,没跑两步却听山下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子衿心中一苦,大叫不好,莫不是山下还有他们的同伙,难道老天定要亡我吗?
老六还在揉着哗哗淌泪的眼睛,却听胡茬男有些急躁地大声叫道:“山下不是有人守着吗?怎么放人上来了,事不宜迟,赶紧了结了走人。”
此刻山下马蹄声已经跑至近前,子衿闻声望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下又惊又喜,眼泪忍不住哗哗流了下来,此时的她如在茫茫大海中,终于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拼尽全力向奔来的马匹扑去:“高达,快救我!”
话音刚落却见夜未央身后,几十米开外同时跑上来两个和胡茬男一样装扮的男子,呼哧带喘地喊着:“老三,这马跑得太快,我们追不上,你赶紧拦住。”
胡茬男眼见事情不妙,抽出腰间长剑欲与夜未央拼杀,不想却被夜未央提早一步自腰间抽出短鞭,坐在马上直接朝他挥去,胡茬男转身躲闪之时,夜未央在马上弓身将子衿捞至马背,紧紧抱在怀中,低声在她耳边安慰道:“别怕,我会保护你!”
子衿惊魂未定,满眼含泪,在他怀中用泪眼朦朦的目光回头瞄着他,带着哭腔问道:“高达,你怎么来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当然能见到。”夜未央将她又搂紧了一些。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先逃命再说。”夜未央打断她的话,待调转了马头,山下的两个男子已经追了上来,前有狼后有虎,当真是无处可逃,夜未央勒着马缰在原地转了一圈,忽然发现右侧有一极窄的小路,勉强能容得一匹马通过,于是毫不犹豫地一勒缰绳,双腿一夹,那马顺着小路如飞而去,四个大汉在身后一阵叫喊,哪里还追得上?
胡茬男眼见二人骑马跑远,心中焦急,当即自怀中探出三根银针,“嗖”地一声直射而出,子衿只觉得夜未央身子一僵,嘴里闷闷地“哼”了一声,便将自己抱得更紧了。
第八十节:取针
马儿脚下生风,一路狂奔,自是将四个大汉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但是夜未央左肩上被银针射中之处却是越来越疼痛难忍。子衿在马上回头瞧他,只见他双目紧闭,脸如白纸,呼吸细微,心中很是害怕,不知怎么是好。
“高达,你没事儿吧?”她在马上担忧地回头问他。
他咬着牙,又驱马跑了一会儿,想是应该已经把那几人落得远了,见前面黑压压的一片森林,催马进林,目光四周一扫,发现此处树木茂密,不易暴露,稍觉安心。
夜未央带着一脸吃痛的表情,豆大的汗珠在额间翻滚。他勉强支撑着翻身下马,又单手将子衿接了下来,这才到了林中一处隙地坐下休息,又转头对子衿说道:“把马牵到草地茂盛的地方,让它吃草。”
子衿答应着,牵起马缰,放眼望去,深秋时季哪里还有绿草,不禁蹙了眉头。
夜未央看出她的心思,勉强一笑:“有草就行,黄的马儿也能吃。”
子衿脸色微微一红,怪自己竟连这些都不知,牵着马缰找了附近一块草地茂盛之处,将马栓在一颗树上,便又回到夜未央身边。这时夜未央已经歪躺在草地上,脸色惨白,眉头紧蹙,身体瑟瑟发抖。
“高达,高达……”子衿慌慌张张地唤着他,他却无半点反应,似是连答应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子衿心中一阵凄然,身子一晃就摊在了他身边。她一个甚少出来走动的姑娘,孤零零坐在荒林之中,眼前这人不知是死是活,既没有办法救他。又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束手无策之余,不禁悲从中来,不由得抚在夜未央胸前失声痛哭,眼泪一点一点滴在夜未央脸上。
“高达,你醒醒啊,你要是有什么事,我可怎么办?”子衿抚在他胸前,无助地啼哭不止。
夜未央在地上躺了一会,神智渐清。以为天在下雨,微微睁开眼睛,只见眼前一张俏脸。一对明亮的大眼睛,此时已经哭得红红肿肿,泪水扑扑地滴在自己脸上。他“哼”了一声,左肩又痛,不由得叫了声“啊哟”。
子衿见他醒转。心中大喜,忽见自己眼泪又是两滴落在他嘴角边,忙掏出手帕,想给他擦,刚伸出手,却被夜未央的右手抓住。他低沉道:“子衿,我左肩中了银针,现在痛得厉害。不知道这针会不会是浸了毒的。”
“浸了毒?”子衿已是闻毒色变,内心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擦了擦眼泪,表面强自镇定,实则嘴唇已经咬出一道深深地齿痕,想了想说道:“高达。我扶你起来,先看看伤口如何。”
他却是抓着子衿的手不松开。默默半晌方才说道:“子衿,我曾经问过你一个问题,已有三次之余,若是我再问第四次,你能如实回答我吗?”
子衿顿了顿,沉默片刻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夜未央忍着疼,使足力气,勉强坐了起来,惨然的目光后面却透着熠熠之光,他声音低沉却铿锵有力地问道:“若是皇上同意,你可愿意嫁给我?”
子衿目光一怔,显然没想到生死关头他居然还问这个,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夜未央咳了一声,睨着她道:“子衿,回答我。”
子衿抬头迎上他的目光,顿了顿抓起他的右手按在自己的左胸口处,眼中似擒着一汪清泉般直视着夜未央,樱唇轻启,深情款款地说道:“此时此刻,我心已如一颗成熟的鲜桃,随时等你来摘。”
夜未央身子一颤,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激动道:“说好了,可不许反悔。”
子衿摇了摇头,又正色说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君相思意。”
良久,夜未央仰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又正了正身子,用右手自腰间抽出单刀,将左肩头衣服挑开一个口子,斜眼细看,说道:“就是这里中了三枚银针,打进肉里去了。”
银针虽细,却是深射着骨,痛得他肩上犹如被砍了三刀一般。
子衿转身趴到他肩头去看,只见皮肉间有三个细细的针眼,却没有出血,一脸焦急说道:“怎么办呢?咱们骑马下山找郎中去吧?不管这针有毒无毒,都要先弄出来再说。”
夜未央摇摇头说道:“还不知道刚才那几人是什么来路,这会儿恐怕正加了人手漫山寻咱们呢,若是现在出去,他们人多势众只会自投罗网,若要出去也得等到天黑才行。”
“可是你的伤怎能等到天黑?若是有毒就更是……”子衿的小脸已经涨得通红,皱皱地如面团一般揉在了一起。
“为今之计,只有劳你的驾,用刀把肉剜开,然后再把针拔出来吧。”夜未央说这话时脸上却是带着丝丝笑意。
子衿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刹时脸如白纸般毫无血色,踌躇一会儿终是颤颤地说道:“高达,我,我下不去手。”
“剜掉一块肉,总比把命搭上强吧,我挺得住,你动手吧。”夜未央想了想又说道“等一下。”只见他在衣上撕下几条布条,交给子衿。又问道:“身边有火折子么?”
子衿摇了摇头,问道:“要火折子干什么?”
夜未央道:“要去周围捡些枯草树叶来烧点灰,待会把针拔出,用灰按着创口,再用布条缚住,就能止住流血,在战场杀敌的将士们都是这么做的。”
“这么不卫生,不会感染吗?”子衿很是担心这种做法。
夜未央笑笑。“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为有此计。”
子衿起身望了望四周,说道:“你等下。”便朝着几株大树后面跑去。
夜未央也不阻拦她,过了一会儿便见她用衣襟兜着一堆嫩绿的叶子跑了回来,又小心翼翼地放在夜未央身边,然后扯出帕子将叶子一一擦拭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