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的贴身侍卫将宗越正在外头一脸焦急的等待。他本是得了祁寒的意思寸步不离的跟着水溶,可是方才水溶却令他们都退出,无法,只能在外等着,终于见水溶,却发现他的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目光却是阴沉,不觉急一步跨上前:“王爷……”
水溶不理,只是沉声道:“把人都撤走,听着,全部。”然后拽过坐骑,跃上马背时身体却突然剧烈的一晃,他身体微微一佝偻,不禁用手轻压伤口处。
宗越急喊王爷,水溶却摆了摆手,兜紧了马缰,一夹马腹,飞奔而去。
这里,宗越终于反应过来水溶说的全部是什么意思,只好做了个手势,自然有人去把话传给暗卫,他有些不解的望了眼那紧闭的铜环大门。
马奔的飞快,风将一袭胜雪白衣带的猎猎作响。
水溶深眸一如旧日沉静,菱唇紧紧的抿着,任伤口的疼痛至翻滚。
其实,从乍一出府,他就知道伤口处隐隐有复裂的征兆,可是对她的担心已经超过了对自己的,这颗心,到底还是失了控。
而,现在呢。
他不由的又狠甩了一鞭,马蹄声狂乱如飞,可是就在这时,忽然心头猛然着了一击似的,一种不安袭来,水溶忽然一兜马缰,马嘶鸣一声,高高的扬起前蹄,他轻轻一阖眸,旋即又睁开,眸色锐利,如破空而出的利剑。他几乎没能容马喘息,便调转了马头。
紧紧跟随的宗越有些差异,愣了一下,立刻令人掉头,赶紧跟上。
王爷,这是怎么了?
黛玉静静的立着,小小的身量有些颤抖。
她的面前,三步之外,站着一个全身黑衣的人,那是一双阴鸷冰冷透着血杀气的眼睛。
森然的剑气聚拢在他的剑尖,指向了她。
这人是要取她的性命,这个距离上,要躲也无处躲,只能认命的闭了眼睛。
剑带起的风声无限接近,咣啷一声,金属撞击如冰棱折断,在月夜风静里格外的清明。
黛玉猛然睁开眼眸,白衣男子,犹如神祇,挑去了这致命的一剑,目光没有任何交流,她只觉的眼前一片冷白的光闪耀,那纤尘不然的白衣在疾劲萧杀的剑风中顿然飞起,若雪若云,人与剑几容为一体。
他,还是他,他去而复返,在她说了那么重那么伤人的话之后,还是义无反顾的挡在了她的前面。
这份情,一路欠至今,已经还不起了。
他的剑,他的身影,在她面前形成一道完美的弧形遮蔽,没有一丝一毫外溢的剑气能伤到她。
呼吸之间,已经过了十几招,两个人都冲的退后了两步,黑衣剑客噗的吐出一口血来,已经被闻声赶来的侍卫刺倒在地,他抬头看着水溶,冷冷的开口:“金创迸裂还能为此,你确实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死在你手上,值得。”剑一横,抹了脖颈。
水溶的嘴角勾起,脚步却踉跄了一下,用剑在地上一撑,才算站稳了。而这时,周围杀声四起,有更多的黑衣杀手和北王府的护卫交了手,场面,一片混乱。
黛玉几乎是想也没想,便上前一步扶住了他的手臂,轻声带颤道:“王爷……”
水溶眉 峰皱起,似在用尽全力忍耐着什么,而他的肩头,猩红的颜色一点一点的渗透,自肩胛蔓延,在白衣之上不断的洇开,红艳妖异,触目心惊。
“不好,派人回去请欧阳太医来。”宗越往这边瞧了一眼,便声嘶力竭的大喊。
黛玉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别的,伸手扶着水溶,使尽力气将他拖着远离了战圈,在一棵树影下站定,轻轻的喘着气,而手却仍然抓着他的手臂,紧张的盯着他:“你怎样了。”
“我说我会死,你信么?”水溶将身体靠在树干之上,垂下眼帘,将自己的另一只手重重的覆在了那双情急之中抓着自己的温软小手,很用力,定定的望着她。
“为什么要回来,你……”黛玉唇颤了颤,还是无法将话说下去。
“可以不管的是么。”他的嘴角竟然轻起一点笑意,缓缓抬眸看着黛玉:“本来真想一走了之,可还是……”
话到这里却是梗住,一口鲜血自唇角溢出,将本已经苍白的唇染的赤红一片,他用手背擦了一下,却有更多的血喷了出来。血雾中,他异常艰难勾唇,自嘲一笑,身体似再也无力支撑靠着树干缓缓的滑落下来,如玉山倾倒。
他的手仍紧紧的扣住了黛玉的手腕,那么重,那么用力,似乎是怕她会逃走。
黛玉任凭那只手死死锁着手腕,似乎完全觉不出疼痛,只是怔怔的看着他紧紧合拢的眼眸、毫无生气的面容,一股酸楚直顶上鼻间,混沌中一个念头却像针一般,毫无来由的扎在心头--他死了,怎么办。
就这么痴痴愣愣的,那厢混战已经到了尾声,血涂一地,可这跟她似乎没了关系。
“姑娘,你是准备拿眼泪哭醒他么。”一个乖戾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黛玉抬眸才蓦然发现,眼前那抹妖异的红有些溃散的模糊,原来眼泪水不知何时已经擦落脸颊,急脱不出手来,也无法去拿帕子,只好凭那泪痕寂然,自干。
欧阳绝也不看她,撇撇嘴,蹲下身,先试了试水溶的脉搏,咬牙切齿道:“不听我的,让你死了算了!”
“太医,他……”黛玉低低的开口。
欧阳绝终于笑靥如花的抬起头来:“姑娘,你是不是不舍得他死?”
“我……”黛玉脸在发烧。
“我也不舍得让他死。金创迸裂,一般的大夫,也只有一二成的把握,不过,我么。五成吧。”他嘻嘻一笑,狭长的眸中透着狡黠:“借间干净屋子用用。”
房中的布置雅致而洁净,烛火通明。
已经起更,欧阳绝仍在不停的忙碌着,虽然平日里皮里阳秋没个正形,可是这个时候,却一脸认真凝重,因为这伤,实在是凶险棘手。
所以他特意令所有人都出去,不许人在眼前添乱,但是,除了黛玉,倒不是因为黛玉能帮上什么忙,相反,此时黛玉想搭把手都不能,她右手的手腕被水溶紧紧的扣在掌心,几番想要挣脱都是不能,尤其是在欧阳绝将水溶的上衣几乎全部剪开的时候,她只能使劲的低着头,小手指动了动,试图将手抽出来。
谁想,她一用力,昏迷中的人却握的更紧了。
手心里湿漉漉的,不知是他还是她沁出的汗。
那欧阳绝已经将水溶的伤口重新上药包扎停妥,一转身看出她的尴尬笑道:“姑娘,你就别费劲了。咱这王爷,什么都好,就是有个毛病,但凡是他看入眼的东西,死都不放手。”他似乎察觉到话有些不妥,连忙补充:“哦,人也一样。”
黛玉脸烧的通红,只好放弃了挣扎。她一放松,不再苦挣,那昏迷中的人的手劲也就缓了下来。
这时候,一团雪球悄悄的滚了进来,到了黛玉的裙角边,挨挨蹭蹭。
欧阳绝头也不抬道:“哪里来的猫。”
小雪球不满的哼唧了两声,然后从一团白毛里露出那张尖尖的小脸以及宝石似的蓝眼睛,表明自己的物种,然后跃上黛玉的膝盖,继续蜷成一团。
“原来是只狐狸。”欧阳绝也不在意,将金针刺入颅顶百会穴,试了试水溶的额头,又试了试脉搏,摇头不止:“高热不褪,该做的都做了。却还是未有起色。这个时候如果有一株紫根血灵芝,也许会更有助益。”
“太医院没有么?”黛玉问道。
“太医院有的药是世上所有的极品。”欧阳绝道:“可这种灵芝,可遇而不可求,生于深山云岭中,是仙品,这个时候,去哪里找,只能看王爷的造化了。”
黛玉闻言也是一筹莫展,低低的重复:“紫根血灵芝?”
小狐探出脑袋,蓝眸灵活的转着,然后突然晃动了下脑袋,又跃下黛玉的膝头,穿过珠帘窜出门去,小巧敏捷的白影转眼消失在夜色里。
这只狐狸经常来往与城内城外,偶尔会一连出去几天也不会来,所以黛玉也就没多在意,只是蹙眉,有些担忧的望着烛火飘摇。
欧阳绝起身,看了看那仍然紧紧扣在一起的手,一丝轻笑勾起,然后颇有深意的道:“林姑娘,看来,今夜就要劳烦你在这里守着了。我去看着人熬药,一会儿送来。有事随时差人唤我。”
不等黛玉说什么,他便走开了,只剩了黛玉一人,守着尚未苏醒的水溶。
暖暖的火光下,他的面容因发热而微微发赤,轮廓流畅,将温润和男子的英气融的极其精致,只是嘴唇却干的厉害。
“姑娘,要不要喝点水润润。”紫鹃悄悄的进来,她的目光瞟过那交叠在一起的手,心中轻叹一声,却又有些担心。
“不用了。”黛玉摇摇头,想了想,却又道:“去倒一盏温水和棉签来。”
紫鹃觉得奇怪,但仍然依言捧了一盏温水来,黛玉拿棉签沾了温水,轻轻的湿润着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