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
“拿的什么逃奴?如何证明,可有画影图形,可有官府文书?”
“这……”
“若都没有,你无爵无职,深更半夜,擅自征召官府兵丁,惊扰街巷民宅,是何居心?说不出来,本王只好上一本折子,请国舅爷御前辩辩了。”
“我……”淳于赫语塞,这件事,临来之前,淳于忠再三叮嘱他,隐秘,不得惊动不相干的人。
可是现在,不但惊动了,还惹来了这么一尊位高权重的煞神。
但若就这么算了,岂不是丢尽了面子。
想到这里,淳于赫梗了梗脖颈:“看来,北王是打定了主意要阻止了。那就恕我无礼了。”
“请便!”水溶眯眸打量他,那神情就像在看全无威胁的小丑,冷冷道。
“哼,来人,给我进去!”他抬手,呼喝的是吴惟庸。
吴惟庸本就是个得自保时且自保的人,前头见这双方对上时已经觉得不好,他在朝中龟缩多年,比那淳于赫更懂得审时度势,见风使舵的本事更是早就练就的,虽不敢得罪淳于家族,却更害怕开罪御前第一人的北静王。水溶刚才说的那番话,与其说是说给淳于赫听,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的。那私令官府兵丁几个字,如惊雷般把他劈的呆住。如果北王当真一本参上,淳于家族不会有什么损失,自己别说乌纱了,小命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
想到这里,他便犹豫着没动。
淳于赫见没人动,顿时怒道:“吴惟庸……”
吴惟庸怯怯的望了眼水溶,见水溶瞥过来时似乎有些满意,便更壮了胆子,立着不动。
“你!”淳于赫怒极之下,已经失去了理智,呼喝着自己府中带来的人乌乌泱泱的便要硬闯,却被北静王府铁塔似的侍卫截住。
“顺天府的兵?你们吴大人可在?”门外再度传来一个声音,却是虞清方,他跨步进来:“哎?怎么这么多人!”一见水溶惊了一下道:“灏之,你在这里,伤好了么?”
“这不才好些,就被几个闯进府中的刺客给拖起来,所以追出来看看,没想到刺客没见着,倒是……”水溶道:“你来的正好,淳于府中有逃奴,淳于公子借了兵要抄查民宅。如今你总司皇城京中戍卫,你来给断断罢。我也懒得管了。”
虞清方一怔,怒向吴惟庸道:“吴大人,你调集府兵搜检民宅为何不知会本王?难道不知如今本王暂领京畿戍卫么?”
吴惟庸擦擦汗道:“王爷,是这样,不过就是个逃奴,国舅爷传了话来说,让帮着寻找寻找……”
水溶轻轻的笑道:“原来锦乡伯一句话,竟然比朝廷的律令还好用。”
一句话,便令吴惟庸和淳于赫双双白了脸色。
虞清方冷冷道:“北王此言差矣,有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锦乡伯传句话,便可以置王法不顾么。”
听起来是责那顺天府,其实句句都在戳着淳于赫。
“清方,你急什么。”水溶淡淡道:“人家家里丢了什么要紧的奴才,心里着急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虞清方眉梢一挑,忽然若有所思道“逃奴?正是为此事来找顺天府的!”便命京畿卫道:“来人,把咱们逮着的那个人带上来,给淳于公子看看,是不是她!”
几个侍卫推上来一个五花大绑的年轻女子,淳于赫看见,顿时呆若木鸡,脱口道:“你,你,你……”
这个年轻女子一见到淳于赫就噗通一声跪倒:“公子,妾身不是有意要逃的,妾身心里只有公子,是有人将妾身掳走的,妾身真的不知道啊……”
水溶垂眸轻笑,眸中寒芒隐隐:“原来如此。怪道公子如此着急将人找到,此事确实不好张扬。”
言外之意,爱妾和人私奔,确实也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儿。
淳于赫脑袋里轰的一声,怎么也不明白事情怎么会是这样,可眼下,他再也无理由闯进去了,满腔子怒火,却只能化作一个耳光甩在那侍妾:“贱人!”
这一巴掌也算承认了逃奴就是他的侍妾。
虞清方和水溶对视一眼,虞清方便道:“淳于公子,贵府的逃奴虽然找到了,不过事情却不能这么过去。本王总司京畿,你如此大肆寻找逃奴,惊扰百姓,本王不能不向圣上据实以报!得罪了!”
吴惟庸听了脸色立刻垮了下来,这一次,真的是自讨苦吃。
“是我孟浪了!”淳于赫虽然骄纵,但是还点眼色,深知此时再闹下去,恐就会祸及家族,皇上最厌烦的就是外戚恃宠而骄,到时候必有大祸,少不得下气道:“北王、西王,都是我一时心急,海涵,海涵!”
“淳于公子不必如此,都是一场误会。”水溶仍是一抹温雅淡笑悬在嘴角:“不过贵府的线报似乎不怎么准。”
淳于赫艰难的挤出一个笑道声是,满心憋屈,灰头土脸的带着人离去。这里虞清方哼 了声无知纨绔,又望了眼水溶,若有所指的笑道:“不过我就奇怪,那个淳于府的逃奴,怎的就那么凑巧被我碰上了?”
水溶淡然而笑:“本王怎么知道!且办你的差事去是正经。”
虞清方也是聪明人,不再多问,只是望着他脸色毫无血色的苍白,有些担忧道:“小心你的伤,你的脸色实在不好。”
“我知道轻重。”水溶淡淡一笑。
虞清方拱拱手,转身带着人离开。
水溶目光一扫,那些王府的侍卫便无声退了出去,他如释重负的轻轻舒了口气,低低的叫了声:“林姑娘。”
黛玉嗯了声,缓缓抬眸。那双沉静深邃的眸子里已经没有刚才与人周旋时的咄咄锋芒,望着她的时候,不焦躁不迫人,温和如月下的澹澹清溪,却又洞彻的似能直入人心底。
黛玉心情有几分复杂,心知若今夜没有他在,恐怕自己难免一场牢狱之灾,可是,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要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相助。
这个答案,似乎显而易见,却又让黛玉觉得抵触,本能的不想去揭开,于是又将目光转开。
“你有话要问么?”
水溶看着她淡淡的将目光转开,双眸一垂,有些自嘲。对自己,她始终存了一份戒拒。
黛玉蹙了蹙眉,索性坦然点头:“是。”
轻叹了一声,水溶道:“我也有话要问你,换个地方说话。”
!
第四十五章 君心几何
他说,换个地方说话,然后顿了一下,你我,便转身向内,似乎极是熟络的样子,根本就不需要人引路。
那你我二字,无疑指的是他和黛玉,其他人也就没有理由再跟上。
黛玉怔了下,目光安抚了一下云姨娘和紫鹃雪雁,便跟上了他的步子。
大门缓缓的合拢,沉重的声音,似要将世界隔绝。
而此时,不远处的巷口,墨色身影在一片阴暗光线中若隐若现。倒转的风向卷动着他的一身夜行衣,一双深沉漆黑的凤眸泛着冰冷的光。
宇文祯静静的看着大门恢复了紧闭。
水溶并没有离开,而是就留在了那里。
一丝诡谲莫测的笑,在嘴角轻勾。
他们果然是认得的。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水溶竟然不惜为了保她而如此费心费力,甚至可以不顾忌自己身上的金创。
人人都以为水溶对当年的和熙公主用情甚深,这件事,瞒得过别人,瞒不过他宇文祯。
水溶待和熙也不过尔尔,否则和熙也不会嫁给他不到三年,便抑郁而终。
之后水溶未再娶,府中连个侍妾都没有,也并不是用情多专,而根本就不想再把婚事拿来当做权位争夺的筹码罢了。
这次,看来他是真的动心了。
而且,是那样一个女子。
宇文祯冷眸轻轻眯起,想起了那日为了一只白狐和唇枪舌剑的娉婷清影。
她很聪明,还有一张利嘴,想必容貌也是不俗。
心神不知不觉的摇动,有个念头倏然清晰,这个女子,他很想要,这是对待府中任何一位姬妾都不曾有过的感觉。
宇文祯猛然敛住心头那一丝怦然而起的柔软。
他不是水溶,不会放纵自己的感情,在这个时候,他还有比这一点心动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不过,等到大事既定,未必不能得到她。
想到这里,宇文祯勾唇一笑,凤眸中潋过一丝志在必得的狂傲。
这时,一个属下在身后:“主子,主子要找的人,还在这个府中,要不要……”
“不必,就让她在那里吧。”宇文祯冷然道:“有人肯护在前头,安全的很。”掉头隐入漆黑的巷道中。
水溶,多谢你,你让本殿省了很多麻烦。
幽离的月下,黛玉缓缓随着水溶而行。不远不近,那白衣在夜风中轻曳,将一丝清清淡淡的药香拂入鼻息,若有若无。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来,刚才听到有人提起,他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