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的毒已经亏了部分内力,此时在锁功散药力制下,内力会化作乌有,在此时京中势力犬牙交错,四处都是太子党和魏王党的人马暗桩,自制住内力,无异将自己置于险地。
“戏要做足。”水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想杀本王,没那么容易。西羌使团大概在五日后抵京,安排下去,照计行事。”
“是。”
祁寒退出去,门开带起劲风将房中的灯烛瞬间撩乱,流光迷离之中,唯有那一双深邃的瞳眸沉静而锐利。
水溶信手剪了剪烛芯,暖暖的光线里,想起了那张清绝的面容,与人唇枪舌剑时的模样宛在眼前。
而不过,是因为一只小狐狸?
趴在窗口的小白狐突然就哆嗦了一下,惊醒,纯蓝的眸在深黑的夜色里仿佛宝石般熠熠,四顾见没什么,然后继续缩成一团打盹。
房中,紫鹃一面给黛玉梳篦头发,一面笑道:“这个小东西,还真是有些意思。怎么就知道姑娘是它的救命恩人。明明放了它走,却又回来。咱们回京来,又没带着它,它又跟来,我也不知道它怎么就能认得路途。”
黛玉微微一笑:“人说狐性通灵,我之前不信,如今看着倒是不错。”
雪雁道:“索性姑娘便收下它,当个玩意也不错。”
黛玉笑道:“说的什么。大小也是个生灵,自由自在才好,没得束缚它做什么。”
起身到月洞窗下,推开格子窗,隔着三重烟纱,看着那只小白狐,此刻团在一起,真是像一捧雪一般。
小狐狸听见响动,便抬起头睁开蓝眼睛,歪着脑袋瞅着黛玉,带着狐族独有的懒散和狡黠。
黛玉看着可爱,不禁笑了笑,想着忽而道:“雪雁,咱们路上救的那位婆婆如何了。”
雪雁叹了口气:“还没醒转呢。发热好几天了,又胡言乱语的,嘟囔什么针啊线的,听不懂。云姨娘拨了两个口密的丫鬟照顾着呢。”
黛玉点了点头:“还是姨娘细心。”
那日回家的路上,无意中看到一个人倒在路边,起先以为是路倒尸,谁想待行至跟前,却动了一下,知还有气,黛玉见是个头发花白的婆婆,又受了重伤,甚是可怜,若无人救她,便真的成了路倒尸,便命人将她救起带回家来。
云姨娘多了个心眼,见这人来历不明,像是逃难的人,身上又没有官凭路引,便不愿多声张,只等醒了问明白了,悄悄的令她走便是。
谁想,都几日了,还是未醒。
黛玉轻叹了声,那般年纪,本该含饴弄孙安享天伦,不知为何要奔波路上,险些丧命?
正在这时,临近的巷道内,一阵整齐利落的脚步声踏破寂夜然后渐渐的远了,那来自金吾卫的虎头靴。
雪雁道:“这西羌使团一说要来,金吾卫都比平日多了三倍呢。那日还特意上门来说,不叫留不相干的人在府中,否则查出来,便是大事。”
彼此相觑,脸色都隐隐透了些不安。
黛玉倦然道:“罢了,多想无益,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
最近接连发生的事,让她打心眼里生出不安。
还有那个看起来气度不凡却不知身份的黑衣人,眼神厉的令人恐惧。那个步步算计的北静王,看起来温和,却城府颇深。
黛玉深深蹙眉,但愿,这些人,都不要再见了。
一时躺下,睡意朦胧间却做了一个梦,她在林间看景,一个巨大的泥潭就在眼前,她步步小心,想要绕过,最后还是陷在其中,拼命的呼救却无人应。
呼吸艰难,混沌绝望之中,一个人抓住了她的手,带她脱离了灭顶之灾。
她想要道谢,转身不等看清那人的面容,只见一张血盆大口,将那一角白衣吞没。
吃这一吓,便蓦地惊醒,睁开眼睛,床榻 依然,始觉一枕南柯而已,枕衾早已被冷汗濡湿。紫鹃坐在床榻边,焦急的叫她:“姑娘醒醒,是不是被梦魇了。”
黛玉靠坐起来,似答非答的点头,神情却是恍恍惚惚。
为何,会是那白衣人……
不知为何,便令她想起了那位笑意温雅的北静王。
难道只是因为他恰好帮过自己,救过自己?
玲珑朱唇翘起一点无奈,再躺下,却是辗转难安,一夜无眠,直看着天色破晓。
!
第四十章 是进是退
第一抹晨曦透过雕花窗棂,待漏朝房的光线渐渐明了。
一场唇枪舌剑的交锋已经进行到了第三轮,仍然没有结果。
起因是昨日,皇上被宫妃劝着去东宫看望染恙的太子,不想看到的却是太子穿着寝衣在后面追,一个全服冠带的太医在前头满殿乱窜的荒诞景象,顿时龙颜大怒,当即下令,令太子闭门思过。
问题是,今日便是巳时便是西羌使团入京陛见,应由储君代天子至城门迎接。可皇上正在气头上,令魏王代劳,这无疑是触动了太子党和魏王党最敏感的神经,于是在遵旨还是冒死直谏劝圣天子收回成命的问题上,朝中大员们各持己见,三品以上的都在待漏朝房呆了一夜,仍是难以统一。
“好了好了,诸位。”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忠顺亲王宇文奎笑道:“都消消气,老朽来说句公道话。虽说昨日因事迁怒太子,毕竟父子连心,所缺的也不过是一个台阶而已,现在本王以为,最好是得个人去面圣,劝皇上去了东宫之禁,事情不就了而了么。”
细长的眉眼闪动着刁滑的光,似若无意的将人的目光带向了一直未开口的人身上,这一看不要紧, 所有人都愕然。
黄松木玫瑰扶手里坐着的白蟒袍男子,白玉冠束发,眉目秀朗,半阖着眸看起来像是假寐养神,那神态懒散的让人很难看出他是在这里等候上朝,只是就算如此,也完全不减那份洒脱高贵。
他们自管在这里相争不下,那厢北静王水溶却在悠闲小憩?
西宁王虞清方年纪与水溶相当,素来还算说的上话,此时也离他最近,便悄悄拿胳膊肘捅他一下,咳嗽了两声,水溶这才缓缓的开眸,浓密的羽睫之下,深瞳清潋,光华逼人。
见到众人都在看着他,眸中流过一片混若孩童的茫然懵懂之后,水溶终于恢复了往日的从容温润,说出的话却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各位,这是有结果了?”
合着他们这里吵半天,北王连吵的什么都没听着。
虞清方有些尴尬,悄悄的耳语两句。
水溶呀的一声拍了拍脑袋:“这一夜不睡,走了困,诸位担待,担待。”话锋敏捷的一转,不容旁人道出:“忠顺王位尊德高,深的圣上信任,就劳烦走这一趟?”
宇文奎一愣,没想到水溶张口就把矛头对准了他,他在京中风评并不好,皇上也并不看重他,若是去了,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心里骂了句黄口小儿,却笑道:“不敢当,不敢当。谁不知道朝中上下,唯北王最得皇上信赖欣赏,殿前不二之人。”
水溶似笑非笑:“说不得。虽蒙皇上不弃,却是外姓,内宫之事,当由圣躬独断,贸然置喙,恐失了外臣本分。”
一句话把几乎所有人都囊括其中,包括昨夜吵的最厉害的几位,便都脸色讪讪。
“北王此言不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李自安道:“为人臣者,直谏才是本分。”
“此言甚是!”水溶淡淡的道:“李大人为宰副,那就劳烦……”他眸中才微微一锐,话没说完,李自安便迅速的缩回脑袋去。
“那北王的意思是……”东平王贺清远欠了欠身。
四异姓王,立国之初本是官爵相平,然在十年前,东、南、西三王为了避圣天子之疑,虽然仍然保留了王爵的名号,封邑却被削减与郡王同。
因时南疆某国求公主为后,皇室中唯有皇长女和熙公主为待嫁之龄,然这位公主身体十分的羸弱,皇帝不舍。当时的北静王为主分忧,自言世子水溶与公主乃青梅之好,皇帝顺水推舟,降公主于北府,嫁给水溶为世子妃,就因为这个缘故,北府免于封邑被削。
所以此时,东西南北看似爵位相当,实以水溶为尊。
水溶神情懒懒,四个字道:“小王不知。”
正在这时,一位内监匆匆而来,行礼道:“皇上宣召北静王!”
在所有人的目光聚焦中,水溶从容起身:“臣遵旨。”
宇文奎捋着长髯,眯眸,然后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事情了了。诸位,整整仪容,准备随驾罢。”
建章宫外,丹墀跪了一个人。
深青色的王袍,银蟒缠身,虽然跪了一夜,却仍然不见疲态,挺拔如山。
正是宇文祯。
水溶分毫没觉得意外,放缓了脚步,从宇文祯面前走过。宇文祯抬起头,正与水溶的目光交错,然后都是颇有深意的一笑。
都是漩涡中人,有些事,心照不宣。
“臣,水溶奉诏见驾,吾皇圣安。”
大殿中,铜鹤冉冉的吐着轻雾,烟云缭绕中,一个声音自内殿响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