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多说。快扶他到我庄上。”黛玉没等他说完便道:“派人去城里请大夫。”
“多谢!”祁寒不会表现的雷厉风行,却也绝不磨叽,立刻令人送水溶进庄子。
云姨娘低声叹了声,不无担忧的道:“但愿这位王爷不会有事,否则,事情就大了。”
黛玉轻轻一叹,转眸望了一眼天色,天尽头,最后一丝日色正被山峦吞没。
夜色转眼深沉。
黛玉卸去大衣服,却没有休息,只坐在灯下,默默出神。
伤,虽然不在致命处,但是失血过多再加之中毒,请来的大夫在看过之后直道凶险不敢医,唯有派人往京城请了太医来,方将箭镞取出,只是那毒,仍是束手无策。
现在只要人醒过来,方可无事。只是,许久还没有动静。
“姑娘,要不要休息,姑娘?”紫鹃将床铺铺好,却发现黛玉神情有些惘然,似神游物外一般,根本没听见自己说什么,心中有些纳罕。
这时雪雁跑进来,端了碗汤药:“姑娘,这是云姨娘亲自下厨给姑娘熬的安神汤,姑娘趁热喝了吧。”
黛玉心不在焉的嗯了声,接过来,听见雪雁在旁絮絮叨叨道:“刚才路过那边客房,听见说那位王爷醒过来了呢。到底是太医院的太医,好医术呢。”
黛玉手上的汤匙一颤,浓汤便划开一丝丝的涟漪,不自觉的便舒出口气来,默默点头:“这也罢了。”
雪雁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可是心细如紫鹃,却发现黛玉的神情却似突然释了重负一般,松了下来。
难道,刚才姑娘是在担心那位北静王的伤势?
厢房内,灯影幢幢。水溶乍一开眸,便见欧阳绝笑靥如花的凑在榻旁,脸色一沉:“谁叫你来的!”
欧阳绝怔了怔,跳脚道:“除了我这解毒圣手,谁能奈何的了你那奇毒?好心当成驴肝肺!你说你怎么就折腾自己能失血到这个地步?若是她受了伤,倒也没什么,那毒只对有内力的人有用!你这下好了,就算过几天毒力全消了,也要大大的亏减。”
水溶伸手摸了摸那温软丝滑的被表,淡淡道:“不妨。”
欧阳绝无奈,哼了声,怪声怪气的道:“哎,没想到啊没想到,北王也有今日。”将脸凑过来,笑意妖娆:“这一箭挡了,她有什么反应,是不是泪眼汪汪,感动的思恩图报?”
水溶想着那张清冷的面容,心神一恍惚,旋敛住向欧阳绝道:“你今日不该来,若是被太子知觉,定起疑惑之心。”
欧阳绝正色,冷笑一下道:“他本来就未曾相信我。放心,我有数。不过如今看来,太子并不像看到的那般,虽每日与众男宠饮酒作乐,可是至今还没有人真正入过他寝宫,我怀疑他的寝宫之内藏着什么秘密,所以才不叫人进去。”
水溶目光一锐,点了点头:“预料之中的。想办法弄清楚,不过别勉强。”
欧阳绝一脸感动,大有涕泗滂沱的样子道:“我就知道王爷是关心属下的安危。”
水溶凉凉的瞥他一眼:“别想多了,本王是怕你打草惊蛇。似这般杀身之祸,本王就要应接不暇了。”
欧阳绝气结,俄而仰天长叹:“那林姑娘真可怜,怎么就被你看上了。”仗着水溶受伤不便发作,跳起身子便翻窗而出,妖异的红霎时消失在夜色里。
这里祁寒正巧从外面推门送药进来,见欧阳绝穿出窗子,苦笑在后道:“有门不走,走什么窗子,这是在别人家。”
戾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小爷我乐意。”
“唉,这只跳踉的猴子也仗着王爷能压的住他,否则早钻天了。”祁寒摇头,又正色向水溶道:“王爷,事情都查清楚了,那帮山匪是其实是被人收买的,是……”附耳低语。
水溶微微眯起眸,淡淡道了声知道了,嘴角一丝淡笑,眸中渐渐似覆了一层冰霜,寒意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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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卿意清冷
薄薄的晨曦透过窗棱,满室的清朗,黛玉晨妆才毕,简单的用了些早膳,不见紫鹃来伺候,却也没问,只是扶了雪雁,在园中略走一走,散散。
此处的景致比家中却又不同,翠色含津,几簟生凉,透出一种洗尽铅华的宁静雅致。
雪雁自家嘟囔:“紫鹃姐姐怎么还不回来,昨儿晚上说是家去看看,不回来倒也遣人说一声才是。真真奇怪。”
黛玉淡淡的道:“该回来的时候,她自然就会回来。”自在水塘旁,看那蕉叶舒卷,又看游鱼沉浮,一时又命人将琴榻设于亭榭之中,焚了香要抚琴。
才自坐下,紫鹃急匆匆的走来,眼睛哭地肿肿的,脸色也十分不好,一见黛玉,便跪下,一个头重重的磕下去,哭着道:“姑娘,请你把紫鹃一家打发或者发卖了吧。紫鹃没脸再继续服侍姑娘了。”
雪雁吓了一跳:“紫鹃姐姐……”
黛玉静静的看着她:“紫鹃,我知你是为的什么。你先起来说话。”
紫鹃哭道:“不,奴婢没脸起来了。奴婢一家子,蒙姑娘的恩典,在这里服侍,才得团聚。可没想到,没想到我那不成器的哥哥,居然收了那府里的好处,把姑娘这里的消息透了回去,以至于姑娘昨日险些,险些……”说到这里她哽咽难语:“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万死难安啊。”
黛玉轻轻叹了口气,将紫鹃扶了起来:“紫鹃,这件事,不瞒你,姨娘昨夜便告诉我了,我不说,是等你自己来和我说。”
紫鹃吃惊道:“姑娘……”
“你我相识多年,名为主仆,实为姐妹,你的为人我尽知道,你对我的好,我也放在心里。这件事是你哥哥的错,和你无关,你怎能说离开就离开。我早已将姨娘、王嬷嬷、你,还有雪雁看的和家人一样了。若是你执意要走,那素日待我的情分也都是假的了。”
紫鹃万万没料到黛玉会这么说,感动却又愧疚,满脸泪水的道:“可是……”
“可是什么,我想,就是你的家人也已经得到教训了。”黛玉轻轻的笑着道。
紫鹃道:“我昨儿晚上回去闹了一通,爹爹也知道了,气的了不得,把哥哥的腿打折了,哥哥虽也认了错,可我还是放心不来,想了一夜,觉得唯有我这一家子都去净了,姑娘才能放心。”
“你若是走了,设或她们再收买了别的人来,我不是更防不胜防么?”黛玉道:“他们巴不得我身边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你们要留下,还和以前一样,这样,才算破了他们的离间之计。”
黛玉淡淡道,玉容无喜无怒。见紫鹃不懂,也不解释,凭她思量,自管轻轻调弦,虽不成调,却也铮铮悦耳。
雪雁却比紫鹃来的灵活,拍手道:“奴婢明白姑娘的意思了。这样,有个人盯着,那边府里到底要闹些什么,咱们才能知道,姑娘这里才好应对呢。”
黛玉轻叹,望着紫鹃:“这件事,还要你哥哥允了才行,若是不愿,我也不勉强,给他银两,让他自寻地方过活就是。”
紫鹃心中明白:“我去说,他敢不应,他若不应,爹爹将他的另一条腿也打折了。”迟疑了一下,看着黛玉道:“姑娘,还,还信得过紫鹃么……”
黛玉拍了拍她的手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看你这脸,还不快先回屋子洗洗干净,你这是给我打脸呢,身边的丫头都花子一般,快去,别耽搁我抚琴的兴致。”
紫鹃便泪里带笑,回去收拾。
黛玉屏退众婢,手压着琴弦,却迟迟未动,她心里很清楚,昨日的事儿也许根本和贾府没有关系,王夫人禁足未解,有所忌惮,更闹不出什么大动静来,所以有可能的是另外的人。
而自己前番得罪的人,也只有……
想着,不觉喟叹了一声。
我本无心逐利争名,人却视我如眼中之钉,奈何,奈何。
轻轻的抹了抹弦,素袖舒展,若花落纷扬,琴声高旷清远,若置身空谷,幽兰卓然。
一曲毕,黛玉停了弦,声音微沉道:“君子不窃人琴声。”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密密匝匝的蕉叶之后走出一人,白衣翩然,不染纤尘,水溶的左臂包扎了厚重的绷带,却并不影响他一举一动间的从容优雅,他缓缓踱进亭中:“猗兰操,姑娘当真是志趣不俗。”
黛玉起身,稍稍后退了两步,行礼道:“给王爷请安。”
水溶才要近前的步子,却因她这一礼而不得不止住,静静的望着她,笑里透着几丝失落道:“需要这么煞风景么?”
“王爷面前,小女岂敢失礼。”黛玉淡淡道。
水溶微一垂眸,将情绪尽敛,目光错转,望着水面的点点涟漪。
气氛冷淡的有些尴尬,黛玉稍作迟疑方道:“不知王爷的伤,可好些了?”
其实,黛玉的本意,他既然是因自己受伤,那于情于理都该关心一下,可是,在她清冷冷的语调之下,听的人却品出了弦外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