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毙的尸首,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火光倒映着赫连冰冰冷的目光和紧绷的嘴角,令人生畏。
为首的黑衣人眼角一扫,看到那毡布下的东西时,那不是粮草,而是一车一车的枯草,微微的错愕了一下,今日出城的根本不是支援南军的粮草,纵然知道,也已经来不及报出去了,他已经被那个杀气咄咄的银甲将军,逼在了死角,不过他的惊慌也只是一闪而过,剑光点过喉咙,血喷如注时,眸中反倒是露出狰狞的笑。
那狰狞令赫连冰眸中一厉,若不出所料,他们应当还有后招,演这场戏,不过是成全的他们的一箭双雕。
不过,那边,更加不能出事。
湿漉漉,黏糊糊的风肆意打在脸上,风里是阵阵血腥和烧焦的枯草味道。
赫连冰正要掉头回城,哒哒的马蹄声和辘辘的车辙声,却沿着官道向这边来,这个时间,城门已经统关闭了,怎么还有人要入城?
不多时,车马已经近前。那是十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护着一辆极其普通的马车,敛眉道:“是什么人!”
为首的一个侍卫看了看,马上下马,近前单膝跪落:“凌将军!”说着呈上一个令牌。
赫连冰看了看,认得,宇文恪的手下都有一个这样的令牌,为证明身份之用,轻易不会拿出来,既然这几个人是他的手下,那马车里的人,又会是谁?
虽然不知道,但一定是极要紧的人,。
赫连冰也无暇细想,便道:“今夜安平县内尚有一乱,你们还是暂时在城门楼中歇一会儿,等我将奸细肃清,再入城去。”
车中人沉默了一时:“好,就按照你说的来。多累了。”
女子声音雍容而平静,大概在四十几岁,且是有些耳熟,但是赫连冰也没往深里想,道声不敢,重又上马,利落的吩咐:“你们几个,留在这里小心保护,不得有误。”
“是,将军!”
赫连冰便兜马回转,径奔安平县衙而去。
马车辘辘而行,江妃打起帘子,看着那年轻的银甲小将军,眸中有些疑惑。
“娘娘,从不见殿下麾下有这个人。”素青看了一眼,奇怪道。
江妃沉吟了一时,忽然想起来,眸中慢慢的露出一个笑意。
原来,竟是她?
安平府府衙已经被腾出来,作为隆安帝临时驻跸之所,赫连冰也住在这里。
回城之后,赫连冰策马疾奔这里,不知为何,她的脸色有几分苍白,可是仍然一咬牙,压住。
昨日冒雨将军粮的事打点好之后,没来得及换干衣裳,所以一直在发热,身上也有些颤抖,可是个时候,她决不能倒下去。
一个达斡的手下用族语道:“都叶护,你的脸色不好。”
赫连冰冷冷的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人立刻敛容,用纯正的汉话道:“属下知错,将军!”
安平府衙里刺杀已经变成了一场混战。早有防备的护卫倾巢出动,将刺客阻住。只是,派出刺客的人是抱了破釜沉舟的态度,个个都是高手。若只凭那帮护卫,亦在短时间内,难以尽数拿下。
可是,并不止是护卫而已。赫连冰眸光一扫,直接用轻功遁上屋檐,直扑内院。
银甲如练,剑若长虹。
刺客们不妨身后来人,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局面虽然混乱,却更加有利。
隆安帝在廊下观望战局,此时见那银甲小将自刺客身后冲来,嘴角挂上几丝笑意,捋冉点头。
赫连冰拼力杀退身边的人,几步近前来:“皇上放心,臣已经有安排,不会有事。那些刺客成不了气候。”
“朕自然放心的很。”隆安帝呵呵一笑,看着那面容清秀的年轻将军:“可是小子,你的脸色不好啊。”
“皇上,没事。”赫连冰笑了一下,仍然嘴硬着,一句没事刚刚出口,便咳嗽了两声,忙拿袖子掩住,本就头痛目眩,这半个晚上的劳碌,脚下更加有些打飘。
“昨夜冒雨护送军粮,可是风寒了吧。”隆安帝道:“传大夫来看看。”
赫连冰忙道:“些许风寒不算什么,没事。”
不是不愿,是绝对不能。若是找了大夫来,才是穿帮了,这里不比达斡,若知道统军的人是女子,恐怕很难再压服那帮汉军。
赫连冰想着,猛然一抬头,就见隆安帝身后有劲风扑来,顿时一急道:“皇上,小心暗器!”
一步跃前,将隆安帝推开,可是,偏这时候,头一阵猛眩,脚底微微虚了一下,身体跟着一晃,而那暗器却是来势汹汹,眼见得躲不过去,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剑光掷来,啪的一声将,暗器打落,紧跟着一道身影如电,落在了他的身前,剑也在同时回到了他的手中。
赫连冰看清楚是谁,顿时一松。宇文恪转头看着她苍白疲惫的脸色:“你怎么了。”
“没事。一点风寒。”赫连冰这个时候方知道这座府衙,他是暗中令人早有布置,便是自己不赶回来,也不会有事。
想清楚这一点,心里有些说不上什么感觉,身上越发觉得一阵冷,一阵热。
宇文恪也就没有多问,转向隆安帝行礼:“让父皇受惊了!”
这个时候,外面的杀声也已经止了。
隆安帝道:“朕受什么惊,好在你来的及时。”
这些刺客是谁所派,根本就不用想,所以隆安帝咬紧了牙关:“这个逆子啊,事到如今,都不肯放手。”
宇文恪道:“儿臣收到粮草,知道安平可能有异,便紧赶过来,不过还是差点迟了。”
隆安帝道:“不过,就算你不来,也没什么。凌骁看穿了他们的计策,既未让他们毁了粮草,又早已安排下人手保护朕。”
他一句话,将宇文恪的目光又引向赫连冰,赫连冰察觉他的目光,便将眸一错:“皇上,这是末将职分所在。”
隆安帝微微一笑:“话虽如此,难得你如此尽心。”转向宇文恪:“这年轻人难得的很,恪儿,该升赏。”
宇文恪淡淡一笑:“如他所言,职分所在,升赏日后再说。” 转眸看看赫连冰:“这里有本殿在,回去休息。”
赫连冰眸中不易察觉的黯了一下:“是,殿下。皇上,凌骁告退。”
隆安帝看了一眼宇文恪,仍转向赫连冰道:“回去,再传个大夫来看看。”
赫连冰微微一躬身,倒退两步,即转身而去。
这里隆安帝:“恪儿,你什么打算,是回去,还是留在这里。”
宇文恪看看时辰微微一笑:“明日就是除夕,父皇不会这么就赶儿子走吧。”
隆安帝哈哈一笑:“也罢也罢。纵忙也要偷闲。只是,你母妃不在,终归不算团圆。”
宇文恪道:“这也未必。”
隆安帝诧异道:“哦?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恪儿已经接了我来了。”一个声音自院外响起,然后一个妇人由人扶着走了进来。
火光之下看的清楚,正是江妃,她近前来跪地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隆安帝又惊又喜,将她亲扶起来:“江妃,你怎么来了?恪儿不是说你在楚州么。”
江妃笑道:“七日前,恪儿传书楚州,让我来荆州,半道上却又说转来了这里,我说他如何这么着急,没想到却是陛下在此。”
隆安帝笑道:“好的很,这才算是团圆了。还是恪儿有心,不过这小子,竟都瞒着朕。”一面虚晃一拳打在宇文恪肩头。
“儿臣是怕父皇身边无个人照应,所以才请母妃来的。”宇文恪笑了笑道:“母妃,你来也正是时候,那场乱刚过你就到了,难道掐算过了。”
江妃摇头:“什么掐算,哪里就那般巧了。我已经到了半个多时辰了,在城门口遇到那位凌将军,喏,刚才还和我打了个照面。他让我在城头先暂时一避,待乱子过去,我才来的。”
“若不是他安排,恐怕你进来正撞上厮杀,不为稳便。”
隆安帝捋冉点头:“这个小将军,年纪虽轻,心却极细,着实是个人才,恪儿,却要好好重用才是。”
宇文恪微微一笑:“是。”
江妃看一眼宇文恪,想说什么,却也没开口。
宇文恪便道:“夜深了,恐怕父皇母妃也都累了,还是尽早安置的好。”
隆安帝点头:“恪儿说的是,江妃,你路远迢迢的来,早些休息。明日还是除夕,有什么话尽够说的。”待要转身,却忽然扭头看了宇文恪一眼,含意不明的道:“恪儿啊,底下的人该体恤的还要多体恤些。”
“是,儿臣知道了。”
“江妃,你来,朕有话和你说。”隆安帝道,说着转身回房去。
江妃应了一声,却特意落后了两步,低声向宇文恪道:“我看她脸色不好,还是去看看。”
宇文恪一愕,江妃笑着摇摇头,拍拍他的肩头,也就离开了。
父皇想必是知道了什么,这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