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刚要辩白,春纤笑道:“你们别啰嗦了,扁食都要凉了。还不快端上去,磕过头,便出来,莫要打搅王爷王妃。”
三个丫头齐齐的将扁食端上来,磕头贺喜,黛玉便每人赏了一样钗环,底下的人另有打赏,自不消提。
黛玉又问了问,燕都那边,给小离的压岁银有无送去,紫鹃笑道:“这都不必王妃操心,祁长史早已都安排停妥了的。”
用过扁食之后,虽然是要守岁,但黛玉有身孕的人,又素来身体怯弱,这个时候,已经困倦。
历来有王爷在,就不用紫鹃等陪着,也不用上夜,所以,在外头留了几个粗使的丫鬟,人便都散去。
紫鹃心细,因今夜不比往日,烛火有多,济城的天气又是干冷的紧,所以她只令雪雁春纤回去休息,自己出来,嘱咐底下的丫鬟婆子小心烛火纸灰等物,又四处检查一番。可待她忙活完了这一通,早已走了困,也睡不着,便在园子里看看散散,一时想到黛玉如今过的好,仰望着夜空,不觉发自肺腑的笑了起来,合掌道:“老天,请你保佑姑娘和王爷,一辈子都和和美美,长长久久。”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歇着。”一个略显拘谨的声音响在身后。
紫鹃一回头,宗越从石阶上走下来,便笑道:“宗将军不也一样没去休息。”
宗越道:“我今日当值。”
紫鹃笑点了点头:“宗将军辛苦了。”
“我有什么辛苦,也都贯了的。”宗越道:“倒是你,这大晚上的还要四处查看,其实这些事,叫底下的人做也就罢了。”
“我也是惯了的。”紫鹃笑道:“底下的人多有些不经心的,还是我亲看了才得放心,毕竟些炭火纸花不是玩的。”
“这说的是。”
宗越本是远远的看道紫鹃,便跟着过来了,只是他还不习惯和姑娘家搭讪,这一两句话下来便不知道再说什么,也不能走开,却又接不上话,竟是冷场,顿觉好生尴尬,一面想着,这个时候若是魏子谦在就好了。
千里之外的魏子谦吃着扁食,却猛然打了个喷嚏--这是谁在不念我点好?
沉默了片时,紫鹃察觉了什么,笑道:“宗将军,听祁长史说起过,说你也是山东这里的人,不知可是么。”
宗越道:“我小时候,是在寺里长大的,算是俗家弟子,依稀着听教我功夫的师父说过。那时候,他游方路过山东这里,正巧那时候闹灾,饿死许多人,他从死人堆里找到我,见还有一口气,就带上了山门。”
紫鹃道:“原来是这样,只是不知道,怎么又跟了王爷。”
宗越道:“这就是人家说的机缘了。我跟着师父长到十岁,山门遭人血洗,我带着重伤好容易逃下山来,就遇到了老王爷,老王爷便救下我,谁知道我竟然投了王爷的眼缘,便跟着王爷。”
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宗越微微眯了眸望着沉寂的夜空,似在回忆。
紫鹃深有同感,点了点头:“果然人都有自己的缘法的,这话一点不错。”
宗越道:“难道你也是?”
紫鹃点头:“可不是,我本来也不是林府的人,是贾府的家生子。谁知道老太太把我给了姑娘。姑娘待人极好,又真心,并不像别的小姐那般,把我当姐妹一般的看,这可不是投了缘的。”
“我看的出,你心里头王妃是最要紧的。”宗越道:“连过年许个心愿都是要王妃平安。”
紫鹃一怔:“你刚才都听到了?”问出来时,才觉得是白问了,他是王爷手下的贴身侍卫将,武功极佳,无论是耳力目力,乃至于观察力都是上佳,刚才这几步远的距离,他怎会听不到。
宗越望着她,憋了半日,方道:“王妃有王爷那般疼着,你也该放心的。得空,也得给自己想想。”
说道最后一句,又犹豫着怕唐突了她,声音就有些干巴巴的。
紫鹃听了微微一怔,方笑着道:“我啊只看着王妃好就好,自己有什么可想的。”
她这么一说,宗越反倒是不知该怎么接了,索然的哦了声。
夜色已深,寒气越发的重,紫鹃出来本就没穿大氅,只穿了件袄,站了这会子,便觉有些冷,打了个寒颤,帕子掩着口轻轻的打了个喷嚏,一领披风忽然加在了她的肩头,不觉愣住,回头。一阵温暖,那紫鹃的脸颊腾的红了起来,是拒绝也不是,就这么披着也不是:“这个……”
那宗越吞吞吐吐的道:“那个,天冷,别着凉了。”稍微一顿,又道: “我,我还要四下里看看。你早点回房歇着……”
说着转身走开了,却猛然又站住,闷闷的道:“得空,想想自己。”
说完这句话,走的道更快了,像是逃走似的。
紫鹃摸着肩头的披风,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兀自愣了一会儿方往自己房中去了。
本想眯一会儿,却更加睡不着,鬼使神差的伸手摸了摸那件披风,见衣角处有一点开线,便点起灯,就着光线,穿针引线,细密的缝好。
他说,想想自己。
自己?曾经姑娘便是自己的一切,而现在呢,似乎多了一些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紫鹃微微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惘然。
惊风吹落星如雨 第二十八章
却说宇文恪自得了荆州,便以荆州为据,蜀军、南军和部分北军主力合在一处,挟锐东进,一路进逼金陵,所过之处,摧枯拉朽,但守军遇上皆惧吴王之威,一片请降声。
金戈铁马,不觉时日,更无暇理会年节等事,转眼已经是腊月二十九日暮。
宇文恪从帐中走出来,这个时候营地已经开始执火造饭,他看了一圈,方踱步回帐,一面道:“楚州有消息也未?”
“约莫最迟明日也就能到了。”展昶算算日子道:“殿下不必着急,这一路上咱们的人都已经打点的停妥,又有北王的人助力,定不会有什么意外。”
宇文恪点点头,正在这时辕门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卷着尘埃而至,一人飞奔近前:“殿下,安平县转运粮草到了。”
展昶诧然:“昨夜从安平到这里突发冻雨,我还以为咱们至少要支撑个二三日,怎么反倒是提前来了。”
宇文恪一语不发,靴声橐橐迎了过去,展昶连忙跟上。
这时,已经有辎重营的人在将三十车粮草卸下来,只是奇怪的是,运送粮草的那一队北军,都做寻常百姓打扮,裤腿挽至膝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子谦已经在交接,见宇文恪出来过来道:“殿下,查过印信,没问题,是安平县的北军。”
展昶已经过去简单的检查了一番,抓了一把干燥的麦粒过来给宇文恪看,然后道:“昨夜里那阵雨突然的很,难为运过来都是干的,实在是不容易。”
一参将接口:“这都是凌将军亲自带着我们盖的,冒着雨忙了大半日。”
宇文恪手里捻着麦粒,看时每一车都严严实实的用三层油布自不同的方向盖着,然后用麻绳捆扎,半点雨都透不进去,便问那负责押送粮草的参将:“你们几时往这里来的。”
“回殿下,本是今日午后出发,可我等接了凌将军急命,令昨夜丑时出发的,化整为零,十人运送一车,因冻雨结冰,不好走,所以这个时候才都到了。”
展昶更加诧异:“这是为何。”
魏子谦心中有所警觉,望着宇文恪:“殿下,是不是……”
宇文恪皱皱眉,抬手一止,也没说别的:“连夜行路,委是辛苦,交接好之后,便带着弟兄们去歇歇。”
“谢殿下。”
这里宇文恪沉吟一时,忽然道:“展昶,子谦今夜我去看看父皇,这里的事情交给你们二人,如有急报立刻差人报到安平县。”
“是!”
原来为稳妥起见,这一路上,他都是亲自带人打头阵,而隆安帝坐镇中营在后,前后落开约百里,现驻平安城中。
殿下虽然不在,可是却有极放心的人随行保护。
展昶张望着宇文恪的背影,不禁微微的笑了一下。
当日商议由谁留在平安城负责保护隆安帝,转运大军粮草的时候,殿下几乎没半分犹豫便说出那个人来,那样的信任,只怕殿下自己都还未察觉吧,看一眼魏子谦,见他紧皱着眉头:“魏兄,在想什么!”
魏子谦沉吟着自语道:“她用这种方法将粮草送过来,安平县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一句话,令展昶脸色也是微微一紧。
不会吧。
夜幕垂落,安平县城之外,十几车粮草刚出了县城,转上官道,便立刻几十道黑影落下,这些人手里晃出火折,飞快的丢向那些毡布盖着的“粮草”,火光立刻冲天而起,那些押送粮草的校尉却并不忙着抢救粮草,纷纷拔剑相迎,却始终落在了下风。
就在这时刀剑激烈的碰撞,这时候,安平县的方向倏然奔来一队人马,快马如飞,马蹄扬尘,当先一抹银月光,锐气逼人,甫一近,剑若电光掠过,精准的溅起血花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