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衣袂一晃,转过屋脊,无声无息的落下,然后径自隐身于假山之后,有人紧跟着过来:“王爷!”
“如何了。”黑衣男子缓缓的转过身,黑巾遮面,只一双沉静明亮的眸子在外。
正是水溶。
“都已经准备好了。”手下为了掩人耳目,却是穿了一身荆王府的侍卫服色:“都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人怀疑--不过,王爷,瀛台那里……他们忽然决定要提前动手。”
水溶抬手止住他的后面的话:“不妨,本王自有办法。谨慎行事,天亮之前,不能出任何差池。”
“是,王爷!”
水溶嘴角扯动了一下,那枚棋子,他也该结果了,留着,始终碍眼。
衣角一掠,若鹰展翼般的掠上墙头。
船头点了一盏灯,绯衣女子身姿丰腴,静静的立在船舷之侧,凭风衣展。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眸子已经被仇恨的阴霾遮蔽,毫无年轻女子该有的清澈。
小舟划过,剪碎一池的静波,向湖心岛缓缓而去。人工的湖泊,湖心的小岛,都是荆王府别院的景观之一,只是此刻,这名唤瀛台的湖岛,有了另外一种用场--囚禁。
越靠近这里,女子的眸色越冷,嘴角却扯开一丝更冷的笑,然后登岸,沿着小径,缓缓而行,走进湖心的那一楹精舍,看守的侍卫,低了低头,也不拦阻,任她推门而入。
看到房中背对着她端坐的男子,微微佝偻着身子,并不似之前那般芝兰玉树般的挺拔,于是女子无声的冷笑了一下,眸中有仇恨,还有得意,她近前,开口时声音带了些柔媚:“王爷,何必如此自苦,离开了奴家,你可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说着一双尖松松的玉手已经压在了男子的肩头,然后挑逗的向下移动:“王爷是怕对不住王妃娘娘么,放心,她不会知道。”
手移向他的胸口时,袖子里猛然落出一柄匕首,狠狠的刺向他的胸口,这个动作显然她已经练过多次,快且准,可是有人比她还快,那匕首的锋刃才刺破第一层外衣时,手腕已经被狠狠的钳制住,那样的力道绝非一个内力全废的人会有的,于是女子骇然:“你……”
那坐着的男子猛然起身,女子受力之下,身体被甩脱了出去,倒在地上,而那人已经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扯下来。
女子抬头脸色遽然而变:“你不是水溶。”
“我在这里。”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低沉而森凉,而更冷的是抵住她后颈。
女子惊呆了,回过头来。
流离扑朔的火光下,那静静而立的男子犹如从天而降的神祇,眸色清冷。门打开着,倒冲的风,令黑衣猎猎生寒。
“你居然没事……”女子手臂撑了撑地面,想要站起来,却终归是无力,只好往后缩了一下身体:“你,居然没有……”
“雕虫小技!”水溶嗤然一声:“你与本王不止一次交过手了,却仍然一点长进都没有,这样的伎俩,让本王觉得胜之不武。”
女子再度震惊:“你知道我是谁?”
水溶压着声音轻轻一笑,笑里透着嘲弄,然后手中的剑尖一拨,那个陌生男子立刻会意,一手提起女子的衣领,一面将那打落在地的匕首猛然划向女子的脸上,在女子张口惨叫的一瞬,将掉下来的那团人皮塞进了她的嘴里。
人皮面具是划下来了,而那张堪称美艳的脸上留几道极深的刀口,鲜血淋漓,十分狰狞。
“司徒郡主,你那点易容术,还想蒙过本王。”水溶冷冷道:“不自量力!”
司徒娬儿望着他,口不能言,眸中的惊恐渐渐的淡去,代之以浓浓的恨意和不甘。
“恨也无用。”水溶手一挥:“该怎么做,不需要本王教你。”
“是,王爷!”一掌将司徒娬儿击晕,象拖死狗一般的将那女人拖出了房门。
水溶抬头看看天色,眸色绝冷。宇文景以为掌控了一切,可是却算差了一着。
经历过那些宫闱倾轧,血腥斗争,老皇帝岂会那般轻易便信任谁。对自己,还是宇文景,甚至是宇文祯、宇文恪,他一概不能全信,只是,他懂得权衡利弊,在信和不信之间取一个平衡。这一点,也是宇文祯一直都没能学会的手腕。
宇文祯再不可能想到,他裁撤掉的那大半部分的骁骑营,却正是精锐之所在,而这些人,在离开了金陵之后,便已经成了隆安帝的护卫。
从一开始对宇文景将他从上阳宫接出来时,便是将信将疑,而随着自己到了荆州,被那宇文景下毒陷害,本来就无多的信任也就一寸寸的倒塌。
而今日,一根沾在宇文祐靴边的松针青苔,便是又一砝码,再经不起任何的风吹草动。
那何妨在加上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破局布局,都已经在了最后,明日,一切可见分晓。
曙光透过窗棂斜入户牖。
隆安帝由侍女服侍着更衣洗漱毕--虽然身在荆州,在这座别院里,一切还是在可能的基础上,按照仪制来的,这些事上,宇文景也颇动了几分脑筋,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以老爷称之罢了。
而每日这个时候宇文祐都会过来请安,然后再陪着隆安帝用早膳,将孝顺儿子的态度做个十足。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可是隆安帝今日显然有些倦怠,神情淡淡的,虽然说早膳一如既往是按照他的口味来的,可是却并不怎么有食欲,略用了几口粥和菜,便也就把包银犀角箸放下,起身。
宇文祐也不能再用,也只好停下,就在这时,隆安帝的脸色倏然转青,一手将满桌子的杯盘碟盏挥落在地,身体却是摇摇欲坠,也只是说了有毒两个字,整个人便倏然晕了过去。
宇文祐大吃一惊,连忙扶住,一叠声的令人去请宇文景过来。
隆安帝忽然中毒的消息,令宇文景也是一惊,他万万没想到这紧要的关头,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这老皇帝可是大大有用,他要推宇文祐即位,要把持朝政,全靠这个老家伙了。可是,现在看来,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是令人给他下毒,可是用的是慢性毒,起码要半年以后才会虚弱而亡,到时候,大局既定,一切顺理成章,可是为何现在仓促间就会毒发!
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拔腿便往别院去。却被高衍拦住:“王爷,昨夜的事,已经了了,尸首沉在了湖心,王爷要不要……”
宇文景摆摆手:“你亲自看过就是了,现在跟本王赶去别院。”说着,匆匆而去,
他的身后,高衍微微垂眸,隐去一丝寒芒,快步跟上。
宇文景到的时候,那隆安帝已经是昏迷不醒,嘴唇青紫,仓皇请来的几个大夫也都是束手无策。
“怎么会这样!”宇文景眸色冷厉的望向几个伺候的人:“不是让你们好生伺候着么!”
底下的侍女等也是万分的惶恐:“王爷恕罪,我等确实不知,饭菜都是验过的,并没有毒。”
宇文景哼了一声:“都给我带下去,一个个问,到他们肯说出实话为止!”
“是!”
这里宇文景深深的吸了口气,按捺了下情绪,令高衍近前来给老皇帝诊脉。高衍望闻切又施过针,隆安帝便吐出一口黑血来,那高衍松了口气,宇文景也松了口气:“这没事了?”
那高衍正要开口,隆安帝又吐出一口黑血来,然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眸色冷冷的看向宇文景,明显透着怀疑和失望。
宇文景忙道:“大哥,如今可觉得怎么样!”
隆安帝轻轻的咳嗽着,声音有气无力:“有什么怎样,只怕是命也不久!”
“大哥放心,断然无事!”宇文景道:“是我一时疏忽,让小人从中动了手脚,这就查下去,看是谁下次狠手。高衍赶紧去配解药!”
那高衍迟疑了一下道:“王爷,其实这是苗疆的一种蛊毒,属下只是先以金针将毒逼出部分来,但还要尽快服下解药方可,才能清除了余下的毒。”
宇文景脸色微微一变,他下的毒可不就是来自苗疆:“那快想办法解毒!”
高衍并不懂,敛眸道:“解药是容易的,可是药引却不容易!”
宇文景愣了一下:“不管什么药引,都赶紧找来!”
高衍道:“蛊毒的解法其实也容易,其实就是一杯心头血和毒血以及解药相融,然后一并饮下。可是,必须是与中毒之人的血属一脉,能够相融,这样的血才使得!”
话音刚落,宇文景的眸中倏然起了一丝疑惑:“有这样刁钻的解毒之法?”
高衍道:“苗疆之毒,自然和我大周的不同!”
那宇文祐已经在旁道:“这有何难!只管将解药配来就是。”
这个时候,他没有别的选择,刚才他和皇帝同桌用膳,皇帝中毒,他未中毒,这恐怕已经令老皇帝疑惑了,他只有这么做才能去了皇帝的疑心。
宇文景松口气:“祐儿果然孝顺!”眸中却有些不安,总觉得事情越来越出乎他的意料,让他有种掌控不住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