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沉若玄铁,听不出除了冷漠之外的情绪。
只是,这句话里,却有了另一重深意,从水溶接近荆州开始,荆州虎便已经知道了。
“如果,本王不去呢。”水溶微微一笑,眸色分外的锐利。
“请北王入城一叙。”对方重复了这句话,除此之外,多余的一个字都没有。
水溶目光环顾:“看来今日,本王是去也要去,不去也要去了,是么。”
“王爷说了,除非北王不敢去。”对方目光轻垂着,一句不带任何技巧的激将,听来只是重复主子的原话。
宗越见对方无礼,脸色越发的沉怒,捏着剑,向前了两步。若说是眼下论及人数,对方当然是压倒性的优势,只是若论身手,若要全身而退,并不困难。
水溶却突然朗声而笑:“天下从来没有我水溶不敢做的事,不敢去的地方。”
“王爷……”宗越压低声音,短促的提醒了声,这么低劣的激将法,王爷不会听不出来,可为何是一副要中计的语气。
水溶似若无闻,淡然举步:“本王也很久没见到荆老王爷了,劳驾前面带路。”
宗越只好亦步亦趋的跟上,一柄剑横了过来,速度极快,可是宗越更快,两柄带着鞘的剑砰的一声撞在了一起,分不清是谁格开了谁,宗越脸色黑沉:“你们别太过分!”
“荆王只请北静王一人!”对方亦不肯让。
这时候,水溶沉声开口:“客随主便,宗越,退下,带着人回去!”
“王爷……”宗越心中着急,这荆州城内不知道会埋伏着什么,王爷孤身犯险委是堪忧。
“回去!”水溶扔下这两个字,便跟着荆州守将往山下去。这里,余下的守军,一直和宗越等相持,等到水溶等彻底不见,方掉头跟了上去。
这里宗越咬了咬牙,回头低声道:“暗中跟上,想尽一切办法,能近多少近多少,若有变化,立刻回报。”
“是!”几个隐卫黑衣一掠,消失在夜色里。
临时扎营之地,魏子谦正在那里来回踱着等候,抬头见宗越一脸恼火的回来:“宗越,这是怎么了,王爷人呢……”
宗越便将夜探荆州的事情如此这般说了个大概齐。若是换了裴兆估计早就蹦了起来,可是魏子谦听了脸上却并无多少惊异,只是道:“看来,这荆王还真是有几分能量,能够摸清楚咱们的路线。”
联想到王爷说要近观,心中便是了然。
宗越道:“子谦,你想个办法,如何能让王爷脱身出来。”
魏子谦复笑笑:“有什么可着急的。”
宗越焦躁道:“怎么不急,难道怎么要按兵不动看着王爷独闯龙潭虎穴。”
魏子谦在他肩头重重的拍了下:“宗大将军,王爷若想要脱身,早就有一千个一万个办法让他们骨头都不剩,还要等这会儿?跟了王爷这么久,你总该知道,王爷从不打无备之仗,这一次,也不会例外。所以,我们只按王爷吩咐来就是。”
这一番话,令宗越脑中清楚了一下:“你是说……”
“这荆州的水,非要踏足其中才看的清楚。”魏子谦嘴角微弯,眸中掠过一丝狡黠道:“不过,咱们还是要以策万全,宗越--你手下有多少可以调动的隐卫?”
夜色已然转深,长街空寂,斜风料峭,带了一点寒意。
入城之后,守军都已经撤去,只剩下十几个寻常仆人模样的人跟随。
可是但是懂些武功的人,也不会把他们当成寻常的家仆,这些人,足下矫健,无声无痕,必是高手中的高手。
水溶走在当中,仍是不改那清隽雅逸的气度,步履始终是从容不迫,压的众人也不得不随着他的速度而行,哪里像被胁迫入城,倒像是众星捧月的跟随。
只是,要去的地方,不是荆王府。
家家户户已经熄灯安睡,这个时候,最热闹的也只有一个地方,醉酒销金,莺啼婉转,脂香粉腻。
荆州虽然比不得金陵,但是秦楼楚馆也颇是有些规整气象。
“北王爷,王爷在二楼雅阁里静候。”引路的家将毕恭毕敬的道。
“荆王倒是好个兴致!”水溶薄唇微勾道,然后微微一敛衣,拾级而上,白衣抹过流畅的线条,若碎雪浮于冰河之上。这忽然而至的白衣男子,立刻引来了无数秋波瞩目,可是却无人敢迎上前去。
因为,这人虽然俊雅无双,嘴角带笑,可是那双沉邃的眸却不带任何情绪,冷冷的仿佛破冰的利箭,令人胆战心惊。
穿过喧闹的大厅,前面荆王府的家将将水溶一路因向后院,登上一间精致的二层小楼。泠泠的琴声传来,带了几分轻柔却并不靡靡,不似青楼之风。
家将引到门外,便悄悄的离开。房门并未阖上,珠帘半卷,暖香微醺,房中,却是空无一人。
那琴声,也正是从这里传来。
水溶眯了眯眸,从容的打了帘子入内,房中亦非青楼景象,而是活脱一个寻常女子的香闺。
这时,琴声,亦是戛然,数重珠帘,掠出幽幽暗香,翩翩晃动,叆叇如云,一个人缓缓的分珠穿帘而出。
------题外话------
他乡遇故知,不知水水作何感想。嘎嘎~
惊风吹落星如雨 第十六章 意外底牌
熏风满帘,度来幽香隐暗。珠帘之后走出来的女子,一身雪青色对襟襦裙,腰束鸾带,娉娉婷婷,并不似青楼女子一味的浓艳袒露,盈盈近前,羞怯的施礼:“给王爷请安。”
水溶眸中却是抹过一丝冷嘲,干脆拂衣而坐:“荆王何在。”
“荆王爷稍后就到,令奴家先来伺候王爷。”
女子说着,在水溶身边跪了下来,执壶,将水溶面前的蕉叶石冻的酒盏斟的满,柔柔的开口:“王爷,请用。”
酒香浓郁而醇厚,柔暖的光线在亮汪汪的酒浆倒映出一片琥珀般的光,亦映着那双深邃不可度测的眸。
因水溶虽然没动,但是却也没有将女子驱退,那女子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的将身体挪近。
水溶忽然毫无征兆的将目光扫来,眸若冰刃。
那女子与他冷冽的目光一触,顿时骇然一下,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迅速的俯首,再不敢再有所动作。
水溶嘴角微微一勾,似笑非笑,却将剑鞘手中剑鞘一横,向上一带,便挑起了她的下颔:“哪里人?”
女子被迫的抬起头来,因不敢直视,闪烁顾盼,身子一发颤抖:“奴家是滇人。”
那确实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哦?”水溶声音微微一顿,说不上是什么表情,将剑鞘忽然收回,反手猛然击中女子的胸口。女子的身体,被这一击,向后摔去许远。
“下去!”薄唇一动,水溶面色沉冷。
女子道声是,狼狈的爬起来,在水溶看不见地方,杏眸中掠过一道,方踉跄着出了珠帘。
等了片刻,宇文景仍然未到。
枯等无聊中,水溶缓缓的拈起酒盏,在手中若无其事的晃动了两下,望着那澄清透亮的酒浆,凑在唇边,仰脖饮尽,重重一掷杯,似乎是耐性耗尽,猛然起身欲转。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适时而起:“北王留步。”
水溶嘴角漫起一个冷笑,这才洒洒然的转身,语气若有深意:“荆王爷来的真是时候。”
“简慢了。”宇文景撩开帘子进来,一身褐底金丝云纹的蜀绣缎袍,纵然是年过半百,步履仍然稳健,脸上仍是见惯了的笑容,看起来倒是颇为亲切:“北王请坐,请坐,琐事缠身,故来迟了。”
说着,他已经坐了下来,水溶也就在刚才的位置上坐定:“荆王爷请晚辈来,所为何事。”
宇文景眯眸望着水溶:“这句话,似乎是该换我来问北王才是。所有人都以为北王现在山东与卫老胶着,可是现在,北王人却在了我这偏僻荆蛮,这该作何解释。”
水溶淡声道:“我所为何来,荆王爷想必已经心知肚明,又何必多此一问。”
“我当然知道。”宇文景嘴角扯动了一下,阴沉的看着水溶:“人家都说北静王谋断无双,难道你没有算过,你此行成与不成。”
“过奖了。”水溶轻轻一笑道:“晚辈的一举一动,不都在老王爷的手里攥着么,包括今夜。”
宇文景沉默了一时道:“明人不说暗话,也罢,我就告诉你,你所谋划的事情,我都清楚,可是,你也是白费了心力。”
“哦,这是为何。” 水溶眸色仍是沉邃的没有一丝波澜。
宇文景道:“我宇文氏的江山,不可能旁落。”
“是这样。”水溶点点头:“那就由着四皇子殿下继续安坐就是,荆王爷何必再多此一举?或者,还是王爷另有所图?”
要害,一击即中。闻言,宇文景脸色忽而微变:“北王慎言。”
“若非如此,荆王何须变色。”水溶语气仍是不紧不慢道:“除非王爷真有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