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墓中,不辨黑天白日。水溶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臂弯是空的,枕畔也是空的。
“玉儿!”他立刻翻身坐了起来,动作太大,扯动了身上的伤口,他也顾不得,起身,环顾着周围。
房中点了一盏明灯,干净的外衣整齐的叠在一旁,可是却不见了黛玉的身影。
昨夜的亲密,恍若梦境,他失神了片刻,也许,她离开是去看那个人,也许昨夜本就是一场梦么。
本以为,一睁开眼睛便看到她。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裙裾声,水溶目光颤了颤,迅速的抬眸。
黛玉已经收拾的清清爽爽:“灏之,你醒了,也不知道把外衣穿上,这里还是怪冷的。”
一面说着,一面将外衣拿过来,披在他的肩头,谁知水溶忽然毫无征兆的便将她禁锢在怀里:“玉儿。”
“怎么了。”黛玉被他拥的有些透不过气,错愕:“灏之……”
“没什么。”水溶笑了一下,微微松了松,却仍然不肯把她放开,苦笑了一下:“我一醒过来没看到你,有点怕。”
“怕什么?”
“怕昨晚,是梦。”
一句话,令黛玉鼻间泛起酸楚。
这样一个人,在旁人的眼中,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他怕过什么,惧过什么。
可现在,他说,怕,怕她离开。
可知,那一走,曾令他怎样的伤心。
黛玉轻叹一声,双臂环着他的脖颈:“我不是在这里么。”
水溶将下颔压在她的肩头,嗅着她脖颈间沁人心脾的幽香,闷闷的嗯了声,犹豫了片刻,尽力用一种做漫不经心的语气道:“他……还好吧。”
“谁?”黛玉怔了怔,便明白了他说的是谁,便明白了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于是摇头道:“不知道。”
“不知道?”
水溶有些意外,黛玉只是懒懒的靠在他怀里:“我为什么要知道。”
水溶一没忍住便只好直奔主题道:“你不是去看他了?”
黛玉继续无辜的反问:“我为什么要去看他?”
“哦。”水溶眸中掠过一丝欢喜,那点子失落一下子便被抛到了九霄云外:“那就不去。”
黛玉瞥着他:“你若想让我去,我还是去好了。”作势就要走。
“不许!”水溶霸道的双臂将她一锁,敏捷的将她捉回来,身体一倾,将她禁在身下。
黛玉挣不动,便学着水溶的语气道:“‘你不是去看他了?’--你一位王爷倒也不嫌牙酸。仔细让宗越他们听到笑你。”
她的娇嗔婉转,令水溶心驰:“谁让我的玉儿那么多人惦记着,我是防不胜防--玉儿,你早早的起来,去哪儿了。”
“你管我,出去透透气罢了。”黛玉道。
话音未落,便听见有动静,两个人循声看去,春纤端着一个捧盒,脸色红涨的站在那里,支支吾吾的道:“王妃,那个,汤……”
王妃说,王爷在休息,悄么声的把汤送进来就行,谁知道,进来居然是这样的……
早知道,打死她都不敢进来惊动。
黛玉想起自己和水溶现在是个什么情形,再加上水溶外衣并没穿好,只是松松的披在肩上,春纤肯定以为他们是……顿时脸也红了起来,忙推水溶起来:“别闹了。”
水溶嘴角勾起,放她起身:“什么汤。”
春纤窘迫之下,便赶紧的把知道的都说出来道:“参汤,王妃亲自熬了两个多时辰,给王爷驱寒补身子的。”
“春纤!”黛玉本是想给水溶个惊喜,谁知道这丫头立刻给她泄底了:“把汤放下,你下去吧。”
“哎。”春纤巴不得这一声,便跑的没影了。
“玉儿。”水溶深深的望着她,动容道:“你一 早起来,就是为替我煲汤?”
“嗯。”黛玉叹口气:“我想着这里这么冷,多少用点参汤,能够去去寒气……”
话未说完,便被他拥在怀里。
黛玉在他怀里,甜甜的一笑,然后将参汤端过来:“赶紧趁热尝尝,凉了就不好了。”
一盏参汤,她亦用尽心思和柔情,而有一种别样的暖香浓醇,五内都是熨帖,寒冷不再。
盈盈凝眸,相视忘情,周围仿佛不是雪墓深寒,而是三月春暖的南国。
不出三日,便传来了赫连冰那里的好消息,罗刹人被打的仓皇北逃,已经驱离了鲜卑境内。
水溶的寒毒是暂时被压下,可是雪莲却迟迟不放。
黛玉心中难免是焦急,这日,趁着水溶和祁寒他们在谈事,便悄悄的来到了雪莲池畔。
可是没想到,已经有人,先一步来到了这里。
雪莲,没有开,固守着那个饱满的花苞,慕容无尘静静的立在雪莲池畔,衣袂轻轻的曳动。
他知道有人来了,可是,却并未回头。
是她。
那日,她离开之后,便再没有见到她。
黛玉轻轻叹了口气:“慕容公子,你……好些了么。”
“好多了。”
问和回答,都不过是平常的关心,感激,再无其他。
慕容无尘缓缓转过身来,久久看着她,嘴角忽然轻轻的弯了一下,笑了。
那冰冷的男子,那笑容是那般的绝美,仿佛就是那雪池之内盛放的雪莲。
这是,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情绪:“他好些了么?”
黛玉点了点头:“也还好,我只是担心,这里毕竟寒气太重,若再耽搁。”
眼下的情形,雪莲一天不开,水溶绝不可能留下自己在这里。
慕容无尘了解她的担忧,一笑:“放心,雪莲会开的。”
黛玉叹口气,望着那含苞待放的雪莲:“但愿。”
“玉儿!”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黛玉回眸一下,水溶已经走了过来,握起她的手,不露痕迹的将她拉在身边,手指轻轻的理了一下她外氅上的丝绦,丝毫不肯掩饰那份亲密:“也不和我说一声就出来。”
“你们在议事。”黛玉当然知道他的刻意,有些无奈。
慕容无尘宽容的笑了笑道:“黛玉妹妹,你似乎没有告诉她,这雪莲池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来。”
“我……”哪有这条规矩,黛玉对这二人的较劲,只有苦笑了。
水溶一笑答道:“主人家大可放心,我对这个‘禁地’没兴趣,我是来找玉儿的。”
“既然找到了,是不是该离开了。”
“告辞。”水溶也不犹豫,握着黛玉的手,便转身。
黛玉犹自回了一下头,去看那雪莲。
慕容无尘便道:“放心,不出一二日,这雪莲便会开的,不必担心。”
黛玉点了点头,那笃定,让她有些疑惑。水溶眉峰沉了沉,却也没说什么,捏着她的小手,离开。
水溶的脸色仍然没放晴,回来发现黛玉不在房中,他便赶紧找了去,没想到看到的却是两个人并肩立在雪莲池畔的景象,冰池雪莲,还有那个人素来毫无表情的脸上忽然露出笑容,那笑,大概也只是对着她才会如此。
想着,这都让他有些不痛快。
“灏之。”漆黑的墓道里,黛玉忽然站住,小小声的开口。
声音里有些可怜兮兮的,水溶怔了怔:“玉儿,怎么了。”
“我累了,走不动。”说着手臂已经缠上了他的脖颈。
这几步路,她绝不可能走不动,说白了,就是撒娇而已,可她忽然如此,却令水溶心里一阵的柔软,什么不快醋意,都瞬间丢到爪哇国去了,想他的玉儿也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如此,心情顿时大好,伸手将她横抱起,亲亲她脸颊:“这样好了,小懒猫。”
黛玉轻轻的笑,心满意足的嗯了一声,水溶一路抱着她回房,抱上床榻,拥着她娇软的身子,有些心猿意马:“玉儿,你说你这样,就不怕我把持不定。”
黛玉抿唇一笑:“你敢。”
“怎么不敢。”水溶道:“玉儿,你可是让我独守空房半年多,好容易在一起,你也不补偿我。”
“别闹,现在真的不行。”她拨开他要解自己衣带的手,懒懒的搂住他的脖颈:“灏之,我想睡会儿。你守着我,好不好。”
“好。”水溶的心里被暖洋洋的柔情包裹着,哪有个不应的,手臂紧紧圈着她,黛玉便枕着水溶的手臂,拱在他的怀里。
水溶望着她这般模样,忽而笑出声来。
黛玉不解道:“你笑什么。”
“我笑玉儿这个动作,和雪儿撒娇的时候一模一样。”水溶道:“真是有其主必有其狐。”
黛玉小声的哼了声:“不许走开,要是我醒来,你不在,我可就不理你了。”
“我就说,你这辈子是吃定我了。”水溶望着她,眸中尽是宠溺:“睡吧。”
黛玉一笑,那笑容在暗中,亦是那般的明媚动人,不多时,便声息恬然。
水溶一直等她睡的沉了,方给她掩好被子,出来吩咐春纤好好照顾,一个人,再返雪莲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