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欧阳绝没打算瞒着,身体的情况自己最清楚,只要王爷一醒过来立刻就会觉察内力溃散。
只是从头开始要耗费多少时日,这是欧阳绝不敢去算的。
水溶微微抬起手,用力握了一下,然后松开:“这个,本王知道。还有。”
欧阳绝连忙道:“没有了,没有了,王爷,是吧,啊,宗越。”
宗越不是习惯睁眼说瞎话的人,所以只好闷沉沉的嗯了声,算是似是而非的敷衍过去。
水溶似乎是十分厌倦,也乏力再开口,只是阖眸,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欧阳绝宗越两个便如临大赦的出去,出了门,确定王爷听不到后,面面相觑着大喘气。
这时候,祁寒走过来:“王爷醒了?”
宗越点头,欧阳绝就抱怨:“祁寒,这样下去,早晚穿帮。”
祁寒叹口气道:“凭王爷的精明,你还真以为能瞒的住。”
欧阳绝语塞了一下,狭长的凤眼被他瞪的溜圆:“瞒不住怎么办。王爷要是知道了王妃……那不是雪上加霜么,我估摸着离天塌地陷就不远了,所以……”
“所以什么?”祁寒微微挑了下眉。
“所以……”欧阳绝恨恨的道:“所以,你赶紧想个辙。”
“没辙。”祁寒又补充了一句:“除非王妃回来。”
欧阳绝翻个白眼:“跟没说一样,王妃什么时候回来,你知道啊?”顿了顿,又嘟囔道:“能不能回来都是个问题。”
“什么时候回来么……”祁寒微微一笑,勾勾手指,神秘兮兮的样子。欧阳绝忙凑过来,祁寒趴在他耳边,语气凝重而笃定的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气的欧阳绝跳脚,祁寒便径自走开。
“哎,祁寒,你去哪儿?”
“我去找小诸葛下棋。”
宗越看了祁寒一眼,长出了口气:“算了,先照顾好王爷再说,能抗多久,就是多久。”
说着,也跟上祁寒。那欧阳绝忙道:“你又去哪儿?”
“找裴兆切磋。”
欧阳绝愣了一下,惨兮兮的道:“你们这些没良心的东西,你们都走了,这儿怎么办,我怎么应付啊。”
祁寒远远的扔了一句:“你是大夫,自然交给你。”
不理会欧阳绝怨念的目光,祁寒和宗越走出了院门,始终沉言不发,下棋和切磋不过都是托词,这个时候,谁有心情做这些。
过了片刻,宗越忽然站定:“祁寒,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祁寒平静道:“知道什么?”
“王妃为什么要离开。”
“不知道。”
宗越冷冷道:“咱们都是相识多年,有些事情,瞒着,对谁都不好,尤其是,对王爷更不好。”
祁寒一笑,看着他:“宗越,这件事上,你我都没必要知道的那么多,你就当我知道的,和你一样多就是。再说,王爷和王妃的情分,咱们也都看到了,也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撼动,放心,天塌不下来。”
宗越愕然的看着他走开,心中隐隐生出几丝疑惑。
此时,人都去后,房中重又恢复了清净。
水溶阖着眸,一动不动。
玉儿,你还在生气,是不是,所以,才不肯见我。罢了,你不肯过来,那,我去见你,总可以了。
想着,他缓缓睁开眼睛,稍微积蓄了一下力气,方动了动身子,右手手肘撑了一下身侧,将身体半支了起来,这一动不要紧,只觉得一股血腥撞上喉间。
苦笑,有些挫败,这身体居然废到这般了,连想要跨出这几步路的距离都不能。
“王爷……”紫鹃进来见到这一幕,连忙上来:“王爷,欧阳说你现在还不能动。”
水溶摆摆手示意不用她扶着,慢慢的将身体落了回去:“王妃让你来的?”
紫鹃低低的答了声是。
“她怎样了。”
“回王爷,王妃……还好。”紫鹃低眉道。
“可有说什么?”
“王妃说请王爷好生养伤。”
水溶静静的看着她,不再问什么,他了解紫鹃的性子,主子不叫说的话,多一个字,她都不会说,也就点点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王爷,若有吩咐,王爷可以唤奴婢一声。”紫鹃屈膝一礼,然后稳步退下。
这里,水溶脸上的那一丝苦涩更深,目光黯淡,玉儿,你宁肯吩咐你的丫鬟来这里,自己也不肯来么。
这,不像是你,到底,为什么。
三天的时间,是欧阳绝他们过的最难的三天,虽然王爷那之后再不问起王妃,越是这样,他们的心里越是惴惴,因为,眼下的情形,真是暴风骤雨前的最后沉寂。
正是曙色蒙蒙,大半的人,还在睡着,水溶披上外衣,支撑着走出了房门。
风打在脸上,带着几分湿冷。
这里,仍是主院的地方,离梅园也不过是几步的距离,可是水溶却走的异常缓慢,院落如故,在他看来,却又有些不同,以至于他站在院门外,静静的看了很久,却是一步不动。
一个小巧毽子忽然从院门内弹了出来,正好落在他的脚边。
水溶怔了怔,下意识的弯腰捡了起来,这个动作,对他现在来说竟然有些艰难。
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院子里跑了出来,怯生生的道:“北静王爷,这是小离的,王爷还给小离好不好。”
水溶微微笑了一下,蹲下身,将毽子还给她:“小离,你林姑姑呢。”
他的笑容让小离不是那么怕了,于是有些奇怪的眨眨眼睛:“林姑姑不在呀。”
水溶心中沉了一下,仍是笑着道:“不在?”
小离点点头,扳着手指道:“林姑姑出门了,走了好几日了呢。”
水溶一怔,声音就有些不稳:“什么?”
小离道:“我听雪雁姑姑说,林姑姑出门去了,说是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呢。”
孩子是一脸天真,水溶脸上的笑容顷刻僵住,猛的站起身来,便径撞入院子里,正碰上雪雁,劈头便问道:“王妃去哪儿了?”
他脸上的急怒令雪雁吓了一跳,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王爷……”
水溶索性放掉她,先进了书房,书房无人,他便一掀帘子,走近卧房,闲屏掩彩鸳,空帐悬文凤,哪里还有伊人倩影。
深邃的眸中,先是迷惑,后是错愕,最后却沉淀成了疼痛,苍白的唇微微动了一下,唤了声玉儿。
雪雁见事情不好,连忙进来看时,却被水溶一声冰冷的出去,给喝愣了只好又退了出来。
水溶静静的站在房中,巨大的震惊让他先是错愕,然后,却是整个人若失魂落魄一般,只是动也不动的看着房中的一陈一设,看着曙色渐渐透过窗棂,房中纤尘飞扬。
半晌,方回过神来,长长的叹了一声,缓缓的走到榻边,坐下。
整个动作,都有些僵硬,目光漫无目的在房中兜兜转转,却寻不到焦点。
耳边,却是小离奶声奶气的话--林姑姑走了,去了好远的地方,去了好几天了……
走?离开?
不,我不相信,你只是暂时出门走走,是不是,等天黑的时候,你就会回来了,对不对。
我,等你回来。
他轻声叹了口气,压下喉咙里的甜腥,便静静的坐在那里,那么耐心的等着,自欺欺人的等着。
日色升起,落下,寒夜,再一次无声息的降临,房中仍是漆黑一片,每一个试图进来的人都被斥了出去。
他就这么在黑暗中,静静的坐了一天一夜,直到,夜色转淡,天边透出薄晓。
最后一丝希望也罄尽。心似乎被层层的罗网困住,凭他如何用力,都找不到出口,压的他无力呼吸。血的甜腥接连冲上喉咙,再也止不住,大片的血红溅落在地上,身体脱力似的倒在了枕上。
枕上仍留着她的味道,水溶深深的贪恋的嗅着,心却不可遏的疼了起来,忽然觉出枕下有什么东西,他伸了伸手,触及的一瞬,手指似乎被烫了一下,以为自己是错觉,愣了一下, 才握在了掌心里,指环坚硬的轮廓硌痛了掌心,猛地翻身坐起来,摊开手,看着那枚小小的黛色温玉啄成的玉指环安安静静躺在掌心里。
一时间,修长的手指,竟然有些不堪重负的微颤。
闭上眼睛,五脏六腑都灼的生疼。
玉儿,你不肯原谅我也罢,为何要这么一走了之。
一个人默默的走了进来。水溶不用看,便知道是宗越,于是冷冷道:“出去。”
宗越没做声,可也没有出去的意思。
“出去!”这一次,水溶抬高了声音,这一声过后,却是压着声音咳嗽了起来。
宗越犹豫了片刻,默默的便要退出去。
这时,水溶却再度开口:“慢,有话问你。”
宗越低声道:“是。”
“何时走的。”
“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