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就是,听闻我三公主尚在王爷府中,还请王爷允她一并返回。王爷可能不知,三公主乃是神示的下一任的神殿祭司,国主严令,断不可教流落在外。”
“原来如此。”水溶脸上笑容隐去:“你们的赢大将军,心狠手辣,本王早已见识,放狼群,埋火硝时,可有顾忌那是你们的公主、未来的祭司?此番若是轻易的交给你们,性命实在堪忧,本王怎会为此不义之举?”
“还请王爷三思,不要因小失大。”使臣仍是微垂着眸,声音却比刚才生硬了些:“如果所料不错,王爷的大半兵马正在鲜卑境内助人平叛,西门外的战事是了断的越快越好,若王爷不肯令公主回国,退兵之事,只好作罢,迁延越久,对王爷恐怕也没有什么好处。”
“威胁本王?”水溶双手压在椅侧,缓缓起身,深眸冷峻:“听着,告诉你们国主,要战就战,本王奉陪到底,没那么多可罗嗦的。至于那位冷姑娘,本王不管她的身份到底若何,是公主或是平民,在不能保证她安全的情况下,本王不会把她交给你们。”
那使臣还要说什么,水溶已经背身而立,不耐烦的摆摆手:“叉下去。”
两个校尉应声进来,一手钳住使臣的一边肩胛,将他推搡了出去。
水溶抱肩,沉眸望着舆图,似乎在思忖什么。帐中一片静默,无人开口。裴兆才皱了皱眉,水溶便头也不回的道:“有话但说无妨。”
裴兆向来有什么说什么,此时正然:“王爷,末将以为,那个使臣说的一句话也不还不错,子谦那里尚不明朗。西门外的战事宜速战速决的好。至于,那位公主,谁知道她是个什么来头,到王爷身边,是否别有所图,也还难说,不若顺水推舟,放她回去……”
不等他说完,水溶已经抬手止住:“本王的意思,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毋须再议--可有赫连沧的踪迹?”
“还没有消息。”
水溶皱了皱眉,眸色冷睿:“看来,有些东西要重新布置了。”
帅帐的灯火亮了一整夜,直到天亮。水溶也只休憩了半个时辰,便继续处理军务。
待水溶一身征尘的再回到王府,又是一日的深夜。因为他之前令人回来传过消息说晚上宿在营中,是以黛玉也并未等他,而是自己先安置了睡下。
水溶匆匆洗了把脸,便令紫鹃将药膏和纱布拿来,坐在床前,将黛玉手上的绷纱揭开,怕将她惊醒,手上的动作是轻了又轻。
望着那被琴弦割伤的纤柔手指,一道道伤口压着伤口,尚未完全愈合。看在眼中,心头便是一疼,怜惜的轻吻了吻,原来十指之痛真的是连心, 只不过不止是她,也是他的。然后细心的涂上药膏,用干净的棉纱包扎好。
回来,其实也就是为这件事。
本来可以直接从营中出发的,可是想着她手上的伤,虽然知道丫鬟会给她换药,却仍然不放心,定要亲自回来一趟,看她一眼。
等他做完这一切,又吻了吻她的手背,方将她的小手塞回被子里,静静的端详了一会她娇美可人的睡容,正要将手抽回来,那只小手一弯,反拽住他的手,抬头,便见她睁着清澈的眸子正一动不动的望着他。
“玉儿,我把你吵醒了,是不是。”水溶温和的笑了笑,顺势也就攥紧了她的小手。
黛玉点了点头:“其实,你进来的那会儿就醒了。”
她的睡眠本就浅,他不在身边,也就更难睡的踏实。
默默无言相对,黛玉轻叹了声:“又要走,对不对。”
“子谦那里生了变故,我必须要去一趟,尽快将事情安顿下来。”水溶点了点头,轻轻抚着她的面颊嗟道:“玉儿,过了这阵子,我一定好好陪着你。”
黛玉微微一笑:“我没事的,只管去忙你的--不过还是要白嘱咐你一句,万事小心。”
水溶展臂将她拥在怀里,温存片刻:“玉儿,你今天的事,你都听到了,是不是。”
“你指的是冷姑娘的那件事?”黛玉抬头望着他,笑里有些酸楚:“我才知道,她是西羌的公主。”
“玉儿,你相信我的,对不对。”水溶望着她眸中小小的失落,心头紧了一下,拥着她的手臂也用了用力。
“你紧张什么,我当然信你。”黛玉温柔的笑了笑:“既然事情紧急,快去,别耽误工夫。”
“玉儿,等我回来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的。”水溶最后用力抱了她一下,方起身:“那,我去了。”
黛玉看着他走出房门,转眸望着床帐,嘴角的笑容渐渐凝固,眸中有些惘然。
始终,还是和以前有些不同,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么。
目光垂在双手簇新柔白的棉纱上,不觉自嘲的笑了笑,有些艰难,这些事情,要不在意,真的很难。
今日,西羌使臣的消息传来时,她去看了冷如烟。冷如烟扶着丫鬟,仍是走的磕磕绊绊。
“要去哪里。”黛玉扶住她的手臂。
冷如烟的眸子徒劳的向声音的方向转了转,旋即垂下:“王妃,我……”犹豫了一下,她忽而抬起头,语声坚决:“既然他们已经找到我,我还是回去的好。”
黛玉道:“你既然知道这些,那也该知道,王爷已经回绝了他们。”
冷如烟嘴角泛起淡淡的苦涩:“可是,我不能连累他。我瞒着族人,给他报信,就是不想让他中计,不想他被人谋算,可是后来,有些事却是我不曾想的--”她忽然察觉道失言:“王妃,对不起,我的意思是,王爷。”
因为她的头发是西域人特有的微卷,所以不大好梳发髻,侍女也就将她长发意丝绦松松的束了,垂在肩后,再加上她清瘦白皙,轮廓微深的面容,却别有一番动人风致,那茫然无神的眸子,却愈发的令人生怜。
她口中的他,令黛玉心中微微一刺,叹了口气,微微笑着道:“这些事,我不知道,王爷也从来没和我说过,只是凭我对他的了解,他既然要你留在这里,必然有他的理由,你也只管留在这里。如果你不想再留,我也不能勉强,可是你也总该等他回来,亲口告诉他,跟他道别,看他怎么说--我说的是,王爷。”
“王妃……”冷如烟那苦笑更加稀薄到飘渺:“纵然留下,又有什么意思。”
然后低头,叹了下,那,算是回答。
想到这里,黛玉微微仰起脸,长叹出声,忽觉双臂清寒,正要找件衣服来披着,臂上却是一暖,低头看时多了件外衣,怔了下,一回头,却是水溶站在面前,诧然道:“怎么又回来了。”
“才出了门,才想起来忘了件事情。”水溶眸中含笑,语带深意。
似乎是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事,以至于黛玉不觉避开他的目光。
水溶轻叹一声:“傻玉儿,我忘了,你怎么也不提醒我,嗯?”
“我哪知道你忘了什么。”黛玉垂眸不看他。
水溶压低声音笑了一下,扳起她的玉容,俯身覆上那一点樱唇。
绵密的清甜,在唇齿纠缠的一刻袭来,沁人肺腑。
许久水溶方松开她,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道:“以后,不会忘记了。”
黛玉轻啐了声,嘴角却抿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水溶刚要起身,又顿住,叮嘱道:“玉儿,照顾自己,手上的伤记得按时换药。”
“知道了,罗嗦。”黛玉嗔着他,催道:“快走吧。”
水溶这才笑了笑起身。黛玉想了想,在身后哎了声,水溶忙回头。
黛玉抿唇一笑,歪着脸,小手缠着柔发,啧唇带了丝调侃:“你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好她。”
水溶一怔,伸手弹一下她的额头:“坏丫头,等我回来咱们再说。”
白衣翩然,出门,策马而去。马蹄踏雪,三尺月华,泻落在他的衣上,皎然清寒。
马上,宗越肃声报道:“王爷,刚得到消息,赫连沧脱身之后邀集西羌兵马及本部残余,鲜卑阿勒族兵马进逼石国。”
“子谦呢。”
“子谦和少汗赫连冲屯兵一处,正在雪原上布下网罗,要逮那赫连沧。估计马上就会得到这个消息。”
“不错,二龙抢珠,有意思!”水溶嘴角勾笑,眸中却是异常锐利:“咱们以逸待劳,又如何?”
碎雪飞溅,向极目之处,绵延开来。
而此时,百里之外,魏子谦和赫连冲扎营一处,稍作休整,经过几天几夜的奔波,两部人马都有些疲惫,可是魏子谦不敢怠慢,入夜时,又寻了一遍哨位才罢。
夜凉清寒,风声急劲。魏子谦这位年轻的儒将也并无多少睡意,他跟随水溶多年,早已养成了习惯,这种情况下,除非是十分困倦的时候才小憩个把时辰。
所以找了块高石,坐着,看着远近的冰雪,冰川雪原上,也无多少东西可看。
月反在光秃秃的雪地上,那银亮的芒,令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