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水溶已经回到黛玉身边坐下,宇文祯便看了他一眼:“赫连公主若无中意的人便罢,若是有,朕倒是能猜度到一二分,只是可惜,已娶淑媛,恐怕要委屈公主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望向水溶黛玉,毕竟赫连冰与水溶亲近,这也是众人所目睹的。
虽说北王北王妃新婚燕尔,又情深意笃,但若是皇帝赐婚,又事关北疆安定,若是拒绝,便是抗旨并目无大局。
沈太后不觉轻轻的皱起了眉。
可是反观黛玉水溶的反应,却是尔尔的很,这句话并没有让他二人有任何不自在。
水溶对宇文祯的话只管充耳不闻,对众人的目光,视而不见,将面前的烩鲥鱼一根根的拨去刺,挑去黛玉不爱的葱花蒜角等物,只留净肉放在黛玉面前,其专注简直让人瞠目。
而黛玉知道宇文祯的意图,她了解赫连冰的性子,更加相信的是水溶的情意,所以分毫不介怀,所以只是淡淡的微笑的望着他,时不时的还挑剔一二句。
果然,赫连冰虽然性子开朗大而化之,却并不傻,察觉到皇帝的意思后,便起身,跪在太后面前:“太后,冰儿此来中土,其实是为了找一个人。”
她犹豫了一下,从袖中取出一物,那是一个枚箭镞。
太后不解:“本宫不解得是什么意思。”
赫连冰道:“十年前,在北疆,曾有一个人,射伤了我的马儿,这时,当日留下的箭镞,我想请太后,帮我找到这枚箭镞的主人。”
太后令她近前,将箭镞拿在手里反复的看,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
水溶目光轻轻一垂,嘴角微起一笑。
黛玉看到他的神情,便有些疑惑,低声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什么也不知道。玉儿只管静观其变就是。”水溶笑一笑,眼角却无意间扫向对面一席坐着的宇文恪。
宇文恪似有些怔忡,抬眸看了一眼赫连冰,然后微微锁眉。
宇文祯也是微微愣了一下,事情有些出乎意料,他就着太后手里的那枚箭镞只看了一眼,便了然,呵呵一笑:“这笔账,却也可以清楚,这箭镞是十年前皇族嫡系所用,朕一共六位兄弟,却也只有一位到过北疆--是不是,三哥,朕没记错吧?”
宇文恪起身,笑了笑:“陛下的记得分毫不差。确是臣到过北疆。”
赫连冰小手颤了颤,抿了抿唇,不说话了,心中朦胧的有几分喜欢。
宇文恪叹了口气:“这件事,我记得,当年阵前,确实误伤过一位小姑娘的枣红坐骑,却不知道就是赫连公主,实在是冒犯了。”
赫连冰转眸,定定的看着他:“不是。我知道,当日年小力弱,险些控不住马,摔入沟堑之中,是你,救了我。”
十年前,她还不足七岁,是个小娃娃,骑着小马驹,在草原上撒欢。
那日骑在马上向她伸出手的汉族少年,他的容貌已经记不清楚,只是那灿烂的笑容,飞扬的眉宇,如同草甸子上初生的朝霞日色,永远的镌在了她的脑海里,许多年,一直挥之不去。
一开始只是想要寻找这位射伤她心爱的小马的“仇人”,只是,现在,有些情愫,却在无声无息的草长莺飞。
宇文祯眸色一锐,却是笑:“这真正是缘分了。居然会有这样的事,可叹可叹,不过,也有些难--三哥早已有了王妃啊,这可怎么好,要不,三哥,你看如此好不好,小公主寻你这些年也不容易,本朝也有平王妃的先例,朕想,三嫂当不会介意的。”
赫连冰微微低下头,仍是不言语。
水溶在旁听着,心中嗟了一声,有些结果,早已在预料之中的,只是,不知道赫连冰那个小丫头,能不能受的住。
宇文恪眉间深锁,一敛衣,跪下,一字一顿的道:“太后,陛下,请恕臣,不能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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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伤别
一句话,令所有人都愣住。
宇文祯眯了眯眸,望着宇文恪:“三哥何必拒的这么干脆。其实,这也是一桩美事。”
宇文恪嘴角牵动了一下,而后淡声道:“臣今年二十有七,赫连公主却正是碧玉年华,若论年齿,不能相配,此其一,其二,臣结发之妻江氏素来身体羸弱,臣只想一心一意的陪在她身边,实在不忍另娶。”
那声音平淡,毫无波澜,眉睫轻敛,看不出分毫的情绪。
看着赫连冰总是明亮活泼的眸子一寸寸的灰暗下去,黛玉在心中轻轻嗟不已,这世上最无法勉强的事情,便是一个有情,一个无意。
被当众拒婚,哪个女儿家也难以承受。
水溶看着黛玉的不忍,悄悄的握住她的小手。
宇文恪的反应其实并不意外,如果,换做是他哪怕是再心动的女子,他也不会答应。
这样的时刻,那么多双眼睛都在明里暗里的盯着他,今日这般,无疑试探。他若应允娶了赫连冰,便是承认了野心,只怕,皇帝更必于除之而后快。
沉默之中,反倒是赫连冰先开了口,她灿然一笑,朗声道:“吴王殿下果然重情重义,令冰儿佩服。”
宇文恪亦是松了口气,笑笑道:“多谢公主体谅。”
赫连冰很男儿气的一抱拳:“吴王殿下不必谢。如果今日,你应允了,冰儿才真的会瞧不起你。”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赫连冰道:“在我们达斡,男子只可以有一个妻子,余下的,都是奴,没有什么平妻的说法,冰儿虽是小邦女子,但也绝不会与人为奴。”
一个人轻轻的击掌,是水溶,他微微而笑:“好骨气--不过这话听着有些耳熟,是不是,玉儿?难怪你要认冰儿做了姐妹。”
但要赞人,也要把她扯上。黛玉桌子底下,悄悄的拧了他的手背一下,复浅浅一笑,淡声道:“所谓女儿当如此也。”她望向赫连冰,赞赏的点点头,无疑是肯定了她的做法。
赫连冰亦冲她笑一笑,旋转身跪地,向太后道:“太后方才说,我若有中意的人,便可请太后指婚,是不是?”
沈太后素来亦是喜欢这样利落干脆不拘泥不扭捏的性子,这也是她为何始终对黛玉另眼相看的原因,听了亦点了点头:“正是。”
“可是冰儿眼下并无中意之人,所以想要请太后一道恩旨。”赫连冰道:“日后,婚姻之事,他人不能替我做主,只待我有中意的人,禀告太后,请太后做主。”
这一句话,不但是排除了宇文祯、赫连冲拿她的婚事做文章,懿旨一下,更是连远在达斡的汗王大阏氏都莫可奈何。
宇文祯皱了皱眉,太后已然应声:“好,本宫就准了你所请,不知少汗意下如何?”
赫连冲无可奈何的看了眼赫连冰, 也只好答应:“赫连冲谨遵太后懿旨。”
这里沈太后方向赫连冰道:“冰儿公主,如今,你可放心了?”
赫连冰笑着,磕头:“冰儿谢恩。”
此事,似乎就此过去。可是,有些痛和伤害却是无法即刻烟消云散,纵然是赫连冰,亦未能全然放下。所以,不多时,便借口累了,避席而去。
黛玉将这些一直看在眼中,轻轻蹙眉。水溶已经附耳低语道:“去看看她。”
黛玉望他一眼,点了点头,便亦起身,随去。跟到了御花园中,却并未找到赫连冰,正有些疑惑,这时,一声带着哭腔的玉姐姐却是在身后响起。黛玉一回身,赫连冰已经抓着她的衣袖,脸上已经不掩那份伤心。
黛玉嗟叹一声,伸手把她拥在怀里:“冰儿,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哭出来,或者会好点。”
一语未了,赫连冰的脸上已经多了两道泪痕,她有些耻辱的擦去:“我不哭,达斡的女子,流血也不能流泪。”
黛玉拍拍她的肩头:“何必逞强,我又不会笑话你。”
赫连冰抽噎了一时,可怜兮兮的看着黛玉:“我如果,有玉姐姐这么美,这么有才华就好了,他或者会有点点喜欢我,是不是。”
“真是孩子。”黛玉轻轻的笑了一下:“怎么能这么比,人都有自己的好处,若都一样,我也不是我,你也不是你,又有什么趣儿。若你这么说,我倒是要说了,我倒是想能像你一样,上的了马,舞的了剑,或者可为灏之分担一二,那不是更好。”
“可是,我听哥哥说,大周的男子都喜欢温柔安静像玉姐姐这样的女子。”赫连冰好生无奈的摊手:“我是做不成的。”
“越说越不成话。”黛玉哭笑不得,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像你这样的女孩才招人喜欢,又漂亮可爱,又心地善良,待人的真诚,坦率,更是世上许多人都做不到的。”
“真的么。”赫连冰落寞的低头:“我都不知道我有这些好处,哥哥整天说我粗枝大叶。”
黛玉见四下无人,这才向她道:“有些事,也难怪三哥,他有他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