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坐好,将师父的一纸书信小心地夹回到《论语》中,才道“何事?”
“娘娘看什么呢?奴婢叫了您好几声了。”
“哦,是么?”我打着马虎眼,道,“这书上说得好啊!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
老狐狸当初扔给我们一堆圣贤书,经史子集应有尽有,师兄妹几个背得是昏天黑地,我当下便一本正经睁着眼叽里呱啦来了一段。
末了,夕照眼睫一颤,怜悯地看了一眼我手中的书,似有些为难,小声道:“《大学》上说得是好,可是娘娘……你这看得不是《论语》么?”
我一阵窘迫,接着胡诌道,“这个,这个经典都是互通的,我们学习先贤啊,就要善于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子曰:‘不愤不咎,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这便是至圣先师说的学习方法,对我们日常实践很有指导意义。你明白了么?”
夕照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又补充说,:“懂了就要好好运用,吶,对于你们这种年轻的小姑娘来说,经典的书籍就是极好的。你们小姑娘年纪轻,总爱看些话本传奇什么的,太浮躁了,要不得要不得。阅读经典可以助人提升气质,你说说是不是啊?”
夕照三分迷茫地点了点头。
“你们在本宫这里,大家就像姐妹一样。所以我觉得营造一个良好的学习氛围是非常有必要的。我们霓芳殿人人满腹经纶,格调就自然不一样了。”
夕照只剩一分迷茫,道,“娘娘说的是。”
我觉得掩盖窘迫的目的很快要达到,指着一堆书作结束语,“那么这堆诗、书、礼、易、春秋什么的你就先抱回去看罢。这套四书本宫就先留着了。要好好看哦。”
夕照眼中只剩清明,郑重地点了点头,道了谢,抱了一堆书,走了。
我端起一杯茶润润嗓,却有人神出鬼没,闲闲来了句,
“云姐姐忽悠人的本事看来也不差么。”
欧阳皓若一件金镶边的大袖袍,红玉紫金冠束发,背对着我,正摆弄着窗边花草。
好久没有见到他了,我一时不知道如何措辞。
小王爷转过身,走到我面前,一双黑眸亮得如星,“云姐姐一席话就能让夕照忘了本王还在这儿呢。”
我想了想,回了句别的,“为什么本宫是‘也’不差?”
小王爷自顾自地坐下,道,“本王的皇兄曾说过,云哥哥经常一番话就转移了整个朝堂的讨论风向,这番本事,也不是谁人都可以学得来的。”
云破月么?
这么一提及,我似乎也有许久没见到他了。
小王爷抬手翻了翻案上的那套四书,我一看不得了啊,老狐狸那一封书信还夹在《论语》里。
于是我便一直盯着他手的动作,心咚咚地直跳。
小王爷白嫩嫩的手指头在我的目光下顿了顿,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云姐姐你怎么了?为何一直看本王的手?”
我急忙摆上一幅正经相,“王爷的手看着就与常人不同,将来定是文能倚马待千言,武能弯弓射大雕,揽取万千少女芳心,共看大华秀丽江山!”
小王爷淡定搁下手,“云姐姐这番话听起来很像是江哲的风格啊。”
“江哲是谁?”
“那是今年的榜眼。”
小王爷补充道,“江哲这人,平时一张口就是一篇文章,还经常子曰子曰的,很是书生气。就像是云姐姐你刚才那样。本王一见到他就头痛。”
本宫突然觉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圣上喜欢儒生么?”
小王爷不屑地道,“怎么可能。皇兄最讨厌那种满腹诗书却毫无实际用处的儒生了,近两年精简机构不知都踢下去多少这种尸位素餐的人。”
我有些疑惑,“可是,殿试遴选出来的三甲不都是圣上钦定的么?”
“是这样没错。”
“那怎么会……”
“这个本王就不清楚了。”小王爷摇摇头。
我还是觉得奇怪。
小王爷又道,“三甲之事涉及朝堂,须要权衡各种利弊方可作决。皇兄也不是全凭个人看法圈定的。个中种种太过复杂,岂是我们可参透的。”
我乖巧地点头,小王爷说这些时俨然一位贤王形象,真可爱啊。
“当然本王也有些小不满,今年的三甲似乎不太对头。”
墙里秋千墙外道(一)
“不太对头?”
“本王也不知皇兄为何会选择江哲,江哲论学问确实也算过人,可是如果说到才识与见解,那当日在大殿之上,江哲不排个倒数第一也要排个倒数第二。”
“殿试之时王爷也在?”
“嗯。当时皇兄让本王去看看。”
难道小王爷小小年纪,竟然还看得出来才子们的才识见解?
“本王还记得当时皇兄殿试策问时问到粮储,追问如何能让天下凶荒有备。众位才子都各抒己见,唯有江哲一言不发。”
“哦?那是江大人特立独行让陛下觉得不错?”
我说这话时,殿外忽然有过一阵骚乱,只一会儿就平息了,小王爷和本宫便都没有在意。
小王爷继续一脸不屑,道,“江哲引经据典,说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而且一再强调无为是要靠万民的自为实现无为无不为,靠万民的自治实现无治无不治。总而言之就是要让百姓们自生自灭,朝廷不用管这些。”
“什么?”我惊奇地瞪大眼,想想又觉得不对劲。
“王爷不是说江大人是位儒生么,为何是以老子的言论作答?”
“看来爱妃没有好好读书啊。”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小王爷连忙站起身。
“皇兄……”
本宫见状也急忙站起身。
“陛下……”
皇帝陛下亲和道,“都是一家人,这里没别人,就不用这些繁文缛节了。”
本宫和小王爷又齐刷刷地坐了回去。
看来方才殿外那阵子骚动便是皇上引起的了。这皇上王爷二人真是一对好兄弟,进本宫这霓芳殿的方式都是神出鬼没的,一声不吭就进来了,不惊动一片绿叶,不带来一片云彩。
“皓若方才在和你皇嫂说些什么?”
“说今年的殿试呢,还有江哲那个榜眼。”
“哦?难道爱妃对这些也感兴趣?”皇上说着这话,转首向我,深不见底的黑眸透着真真假假的笑意,我忽然觉得一阵寒意。
或许是皇上少年登基,九五之尊的宝座已坐了十余年,多年上位者的习惯使他的眼神在有意无意间就带着洞悉之感。
在那又是凌厉又是亲和的眼神中,我脑中忽然闪过泰公公一本正经的一句话:“各位谨记,后宫不得参政。”
我懵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陛下,臣妾……臣妾没有很感兴趣。事实上,臣妾对政事一窍不通,并且臣妾一听到政事就……”
“嗳,爱妃不要紧张嘛。”皇帝陛下弯弯眼角,笑呵呵道,“朕只是随口说说,没有要怪罪于你的意思。”
“臣妾……”
“怎么?爱妃不相信朕?朕只是想告诉爱妃,如果真的对这些感兴趣的话,最好还是找江爱卿学习学习,江爱卿家中藏书无数汗牛充栋,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六艺经传皆通习之,实乃我大华之栋梁。”
皇上将江榜眼一通盛赞,言语之中颇有欣慰之感。
小王爷在一旁不乐意了,“江哲就知道卖弄文字,写的文章晦涩难懂故弄玄虚,明明就是雨里雾里不知所云,哪里比得上云哥哥分毫!”
“皓若,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
小王爷哼了一声,斜睨着本宫屋子边上花几,抱怨道,“皇兄就知道偏袒江哲。”
皇上和蔼地无视小王爷的抱怨,对着本宫道,“梦泽的三哥也确实才识过人,但是朕还是觉得江爱卿很是不错。”
小王爷这回哼得声音重了些,“皇兄,江哲他处事不知变通,哪里就不错了?!”
皇上亲善地无视掉他,又对着本宫道,“爱妃,你幼时待字闺中,怕是你三哥或者父亲叔父没有好好教导你吧?”
“这个……”我吞吞吐吐。
“云相一家都是为国殚精竭虑的忠臣,平日操心国事,怕是没有精力帮朕好好教导你这个小东西。”
我被皇帝陛下这语气弄得不知所措,脸颊之上隐隐有升温之势,不知如何答话。
“皇兄!”小王爷为再次被无视表示非常抗议。
“皓若乖。”皇上敷衍地说了句,依旧看着本宫,“江爱卿所提出的无为而治主张,其实甚合朕意。皓若与爱妃只知《道德经》中多次提及无为,可知无为二字最早出自谁人?”
本宫连忙摇头。
小王爷看了一眼本宫,犹犹豫豫地也摇了头。
皇帝陛下很开心,“朕就说了,皓若最近没有好好研习课业。无为而治乃是儒道两家共通的思想主张,将这四个字最早提出来,还是在《论语卫灵公》中,你可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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