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笠的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怒气!
阿绿这么好的姑娘,不嫌弃他身体孱弱嫁与他,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但这还只是自己的猜测,未曾确定,是以他并未轻举妄动。
林青笠极力压制心中的怒气,抱拳问道:“请恕林某愚钝,还请三少爷直言。”
林青笠虽然已经极力压制,面上还是显露出些许怒容。
宴席上气氛突然有些凝重。
景亦文见他如此,不由眉尖微蹙。
他伸出一手揽住衣袖,另一只手拿起公筷,夹起两片茭白,放入林青笠面前的描花金丝边小碗里,“尝尝这个,很鲜嫩。”他眼睛顺势一瞟,锐利地捕捉到,林青笠交握在胸前的手,有些细微地颤抖。
景亦文有些奇怪,见他那样子,似是已经猜到了,只是,这怒气是从何而来?
景亦文不由有些迟疑,“我自是会与你直言,只不过,我想知道,你是否还心悦容歆绿?”
“三少爷,”林青笠听见他这样问,似是受了极大侮辱般,拍案而起,怒道:“我叫你一声三少爷,是阿绿与我说你待她极好,我敬你是她夫君。却万万没有想到,你居然如此猜度她!阿绿是好姑娘,我们之间清清白白!”
“你误会了!”景亦文恍然大悟,却也欣慰他竟然维护她至此。便也不再卖关子,把自己与容歆绿约好要和离的事情,简单而又明了地告诉林青笠,末了补充道:“我会再给你们六千两银子,这些银子你们拿去做点什么都行。”
听完景亦文的话,林青笠方才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
继而想到,容歆绿就要自由了,那么自己,便又有机会了!!
他的心头一阵狂跳。
景亦文看了眼林青笠,后者正低头沉思,他想了想又接着道:“我知道你此番上京是为武举而来,并非说武将不好,只是刀剑无眼,战场无情,望你能替她多想想。”
容歆绿手上拎着小食盒,站在水榭外,听着里面传出的,景亦文不紧不慢的声音。
刚才她出来后发现夜晚的天气有些转凉,便让春熙去拿了景亦文的披风来,自己去小厨房,告诉厨娘如何做薄脆葱油饼。
待她先做了两张示范后,便让厨娘接着做,自己则把这两张饼先送过来。
还未到水榭,便看见春熙捧着披风,远远地站着,上前一问,才知道景亦文并不让她们近前伺候。
这是有话要说?容歆绿暗想:和小林哥能有什么话是不能让人听见的呢?
她看看手中的食盒,若是凉了就不好吃了,不如,赶紧送进去,再快快出来?
容歆绿故意放重脚步声,走到水榭门口,便听见景亦文说起要与自己和离的事。她略微迟疑一小会儿,而后轻轻敲了敲,便推门而入,道:“我烙好了两张,先送来给你们尝尝鲜。”
她从小食盒中拿出饼,递给他们一人一张,“你们先吃着,我再去看看。”说完,她转身欲走,突然想到什么,又对景亦文说:“夫君,夜晚天凉,我让春熙取了披风,让她送进来可好?”
景亦文点点头,容歆绿便又对他们笑笑,退了出去。
和离?
这个词已经好久都未曾想起了。
容歆绿走出水榭很远,回头望,刚巧看见春熙从里面出来。
在她开关门的瞬间,容歆绿还能看见,水榭中那端坐着的身影。
现在离开,应该没事了吧!
刚入京时,景亦文水土不服,病的很重。虽说两人约好入京便分开的,可那时的自己也不能把病重的他扔下。
就这样,留了下来,见证了他两年的勤奋与刻苦。
国子监中,汇集了各地的才俊,竞争自是异常激烈,学习非常艰苦。
景亦文每日天刚蒙蒙亮,便起床读书,用过早膳后便去学堂,晚膳后继续学习,一直到夜里近子时才躺下休息,即便在病中,他也坚持学习。
学生入国子监最终是要入仕为官的,因此除四书五经,九章算法外,还要学习本朝律法《大宏律例》。
加之当朝天子文武都颇有涉猎,便喜欢自己的文臣会些拳脚,武将熟读诗书,讲究文武兼修。
国子监便要求监生在学习之余,更要兼习武射。
景亦文是国子监中年纪最小的监生,应该也是,最刻苦的那一个吧,课业如此繁重,身体如此不好,他却一门也没有落下。
自己对他的感觉,也由最初的怜惜,变为敬佩,好像也习惯了,待在他的身边。
每日为他准备饭食,每日督促他运动。
和离的心思渐渐淡了,今日被他忽然提起,才发现,原来他一直没有忘记啊!
第贰拾叁回
“三少爷,如果阿绿同意,我自是欣喜万分。只是这银子,我是万万不能要的,我有手有脚,自己的妻子还怕养不活吗?”
林青笠不要银子,景亦文也没坚持。
这银子他本就分作两份,一份交与林青笠,算是容歆绿的嫁妆,另一份四千两,他打算偷偷交给容歆绿,当作她的体己,万一日后有个什么,她好歹还有银子傍身。现下他不要,那就全都给容歆绿吧。
“其实我的担忧是,”林青笠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担心阿绿她不肯……”
“这个就看你了,若是她不肯,那我也不会答应的,我希望她能找到自己真正中意的人。”
“嗯,我会努力的!”
“笃笃……”
这时忽然响起敲门声。
“三少爷,”景安在外面恭敬道:“戌时三刻了,许公子约您今晚景泰楼一聚,可别迟了。”
景安所说的许公子,单名一个崇字,年十五,是国子监律学博士许延文家的三公子。
今夜许崇不光约了景亦文,还约了户部侍郎家的二公子,杜思危。
在学堂中,他们三人年龄相仿,见解相同,很快便玩在一块儿。
景亦文想着今日已经约了林青笠,本想推了,但拗不过他们的热情相邀,说是家宴之后再出来玩耍。再加上入京两年,都因为生病而在府中,这次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逛逛。
“知道了。”景亦文应了一声后,转头看见林青笠,灵机一动道:“我一会儿要去见几位同窗好友。容歆绿来京城后,还从未好好玩玩,不如待会儿你带她去转转?”
京城的仲秋之夜,自是热闹非凡,平日里可并排跑两辆马车的平安大街上,被挤得满满当当。
道路的两边是些小商贩,以卖孔明灯和莲花灯的居多,间或还有些杂耍艺人,围了一圈人看热闹,时不时发出两声叫好。
容歆绿与林青笠默默地走着,看起来兴致并不是很高。
林青笠也有些紧张,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护在一旁,免得她被人~流挤到。
平安大街的尽头,是汾河码头。
平日码头上都堆满了南来北往的货物,今日那里的货物都被清空了,空旷的码头上高高的燃起了一个,用瓦片搭起的巨大的火堆——烧瓦塔。
这本是南方在仲秋节时的活动。
“咦?”林青笠在一旁奇道:“京城也有烧瓦塔?”
“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呢!”容歆绿转头对着林青笠笑道。
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带着弟弟,同村里的小伙伴一起,到野外拾瓦片,然后把瓦片一片片地错开,堆成圆塔形,中间留有许多的孔。
然后等夜晚时,大人都吃好饭了,带着木柴和油到他们白日堆好的瓦塔边,把木材放入塔中烧。等瓦片全都烧红了,再泼上油,火上加油,霎时四野火红,照耀如昼。
每当这个时候,她和弟弟是叫的最响的。
瓦塔烧红之后漂亮异常,每一片瓦都晶莹剔透,流光溢彩,与窑膛里烧制成型即将出窑的瓷器一样遍体通红。
待月上中天,再由村里的长辈将瓦塔推倒,熄灭火种。
这时全村人都欢呼雀跃,谓之“碎碎(岁岁)平安”。
容歆绿站在街口,看着不远处的烧瓦塔,听着周围鼎沸的人声,感觉好像突然回到小时候,自己带着弟弟们,围着瓦塔又跳又笑……
林青笠见容歆绿一晚上都比较沉默,只有现在才露出笑容,忐忑了一晚上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他见她驻足于瓦子灯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前面的那团火焰,忍不住问道:“你很喜欢烧瓦塔?”
“嗯,”容歆绿转头朝他一笑,说:“烧的很热烈啊!”
容歆绿忍不住走近了些,又走近了些,脸上都能感觉到它喷薄而出的热浪。
“不能再近了,会灼伤的。”林青笠及时拉住她。
这时,容歆绿身边有个小孩,朝着瓦塔做了个投掷的动作,突然,瓦塔中响起一道响亮的噼啪声。
瓦片被烧红之后,是不会裂的,不知刚才那孩子投了什么别的东西进去,有零星被烧红的物体迸射出来,直接朝着容歆绿的方向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