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羲禾笑问:“少傅可是瞧清了?”
闻声,陆彦俯首深拜:“臣多有得罪,请殿下责罚。”
纪羲禾虚扶陆彦,只是笑着将这页揭过。
一众官员将大势已定,便都消了声,纪广居第一个跪地高呼:“陛下福泽四海,德感上天,此番迎回皇子,普天之幸,万民之幸!”
百官一齐拜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琝启帝招手止住,他身旁的于公公识眼色的捧着圣旨走至台阶下,大声读出:“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皇子司空宸署能文善武,端厚无竞,生肖朕躬,可承宗庙,今特下此诏,立为太子储君,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众人大愕,这皇子刚回,琝启帝就迫不及待的下了诏书,那六皇子可不就彻底失势了。
官员们一壁领旨,一壁瞧垂首不语的司空觐瞧去,却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纪广居脸上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不用瞧都知道他在心中笑开了花。
就在众人以为司空觐大势已去之时,贤妃突然现身金殿,叫一众老人精又提起了心眼。
“贤妃娘娘!贤妃娘娘!你不得进去,你不得进去...”门外宦官焦急声音传来。
众人望去,琝启帝脸色阴沉,纪广居暗自嗤笑。独有藏在暗处的司空觐朝身后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趁众人不觉,那小太监溜出了大殿。
“此人有假!望陛下三思而行!”一袭红衣,突然而至的贤妃进门就是一句,惊奇四座。
后宫不得干政,贤妃势力大不如前,今日可谓是冒死前来,如无证据她也无胆这般说道,这其中定有些什么。
老狐狸们相视不言,等着瞧贤妃有何说辞,而后再做定断。
胎记无假,还有何可验的?
验血,“滴血认亲”,此四字一处,纪广居镇定自若的脸上恍然变换了几番颜色,琝启帝将这瞧在眼中,心中咔噔一响,先前按捺下的疑虑又再次浮上了心头。
上次认回纪羲禾就是采用的滴血认亲这法子,但那次认亲实在丞相府内,虽有暗卫把守,但纪广居若要在暗中做些手段,已当时琝启帝对其的信任也未尝不可。
想至此,琝启帝就更是疑心了。
纪广居见事态不妙,忙上前阻拦,大喝贤妃后宫干政,且妄图让圣上龙体负伤,有谋逆之心当立即拿下收监,而贤妃则当众责难纪广居心虚,将所谓的证据一一拿出,与纪广居形成当堂对质之势。
尘封已久的事儿哪来的证据,纪广居这般心狠手辣的人,就是当年换出宫的刚生下不足一日的小公主也早已叫他毁尸灭迹,秦南召在时都只能查的模棱两可,如今贤妃又如何有指控纪广居的证据,左不过是些讲道不清楚的东西,虽不足以指证纪广居,却能叫琝启帝心思动摇。
果料,琝启帝瞧着纪广居,又望向纪羲禾,眸色深不可测,而后一声令下,查,往深处查。
卫兵守皇城,里三层外三层,严严实实如铁桶般密不透风。
辰时已过,上早朝的官员们仍无一人出宫回府。守候在宫墙外的各府家丁们交头接耳,墙内内侍不见了踪影,倒是一些不曾见过的士兵列成队面容沉郁严肃,齐刷刷地踏步而行,等着号令。
一太监端着红木托盘,盘子里有一盛着清水的碎纹素地青花碗,碗旁还摆着个小巧却锋利的银刀,但见那公公一扶额上虚汗,又慌慌忙忙地提步穿过长廊,绕开红漆高柱,引得静寂无声的大殿里回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轰隆,一声平地惊雷,吓得那公公急煞步子,抬首望去,天色阴沉,乌云滚滚。
于公公进殿,先将那盛着清水的碗呈于纪羲禾面前,纪羲禾面色平静,唇角噙笑,将银刀放至指尖,轻巧割下,鲜红的血液沿着白皙精致的肌肤缓缓滑落,滴入水中。
纪广居大骇,急得暗中咬牙皱眉。
而后于公公将碗呈至琝启帝眼前,琝启帝搂起广袖,沉色无声。
于公公在一旁伺候着,瞧得心急,却不得上前替琝启帝执刀,若是伤着龙体他便是要斩首问罪的。
琝启帝在指上划开一小口,龙血滴入碗中。
大殿之上静寂无声,虽都低垂着脑袋,但心思早都凑到了那瓷碗跟前。
纪广居面如死灰,纪羲禾唇瓣微扬。
只闻金殿高座之上一不怒而威地声音传来:“拿下贤妃!”
躲在角落处的,司空觐第一个惊愕抬首,只见于公公拿下来的那碗中两股血流相互交融。
贤妃千算万算没想到,纪羲禾实虽不是元德皇后所出,却实乃琝启帝之子。
纪羲禾的生母柳氏乃琝启帝南下时纪广居献给琝启帝的歌女,纪广居原是有意讨好琝启帝,哪知那柳氏竟怀上了龙子,且不久之后宫中的元德皇后也问出了喜脉。
纪广居便是此时生出了野心,元德皇后早产,纪广居正是借此上演了一出偷凤转龙的大戏。
养在宫中的孩子不如养在宫外,养在宫外的皇子不如养在宫外的假皇子,纪广居一直欺骗纪羲禾,让其以为自己不是皇子,除了与大皇子有几乎一样的胎记外他与天家无任何牵连。
纪广居这般便是想让纪羲禾乖乖为自己所用,但眼下计谋暴露,于纪广居而言纪羲禾就如脱缰的野马,无了约束之法,这样的人不仅不能擅自左右,且一个不妨就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想至多年的筹谋在此功亏一篑,纪广居心中是狠狠不甘,与纪广居同样阴沉着一张脸的还有一人,那人便是司空觐。
司空觐还未来得及想清怎么一回事,他就不得不直接执行下一步举措了。
既然无法举起清君侧的旗帜,那边干脆当一回弑父夺位之人,自古以来成者王侯败者贼,生死再此一举,箭在弦上他司空觐不能就此作罢!
就在文武百官在跪拜纪羲禾这位太子之时,身披铠甲的军队闯进了大殿。
领兵的统领朝司空觐行礼做拜。
百官惊恐不已,琝启帝大喝:“孽障,你这是要逼宫吗!”
司空觐沉声不语,久久抬首朝高座之上的琝启帝望去,声音颤抖,他眸色中藏着恐惧,言语却是决绝:“父皇,这是您逼儿臣的。”
司空觐挥手,朝那带兵统领下达指令:“请琝启帝移座,拿下假太子纪羲禾!”
琝启帝瞧着他的皇子,眼中闪过一丝悲哀,而后取而代之的是狠厉。
司空觐暗中的动作早已在琝启帝的监视中,如今他只是垂死挣扎罢了。
琝启帝朝纪羲禾望去,纪羲禾微微颔首,而后看向身后侍卫。
纪羲禾身后护卫吹响暗哨,突然另一支兵马涌进金殿,与司空觐的人马厮打起来。
混乱之际,琝启帝由人保护着出了大殿。
百官趁乱而逃。
纪广居也在此时从不甘中回神,意识到保命要紧,刚想逃出金殿,却陡然给人拉住了手脚,幽光一闪,纪广居胸前刺出了一柄长剑,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纪广居含血回首,他身后之人并非司空觐的人马而是纪羲禾带来的护卫。
血封喉,无言可出。纪广居瞪着眼后仰倒下,混乱中他只瞧见远处一双精美的靴子缓步迈近,纪广居费尽最后一丝力气抬首向上看去,只瞧见纪羲禾俊美无俦的侧颜,他着鹅黄天家之袍,目不斜视地从纪广居倒地躯体侧踏步离去。
纪广居一身喜爱玩弄权术,就是死也是死在了朝堂金殿之上,可惜的是,他终归未能达成所愿,死不瞑目。
在众人瞧来,纪广居终究是琝启帝这一派的,且是将纪羲禾找回宫中的功臣,要明着处决了他,会叫天下人寒心,今日让纪广居死于宫乱之中,乃琝启帝的意思。
念记昔日之情,丞相一门逃过了满门抄斩的噩运,死了只是纪广居一罢了。
夜已深,纪羲禾入宫后久久未归。
何瑾立于房中,来回踱步,直到翌日卯时,宫中遣人来报,纪羲禾已在早朝之上证明真身,封为太子储君,留于宫中。
纪羲禾封为太子当日,六皇子司空觐因谋逆大罪被贬为庶人,发配边疆,而贤妃因谋害忠良,妄图伤害皇嗣之罪,撤去封号,赐白绫三尺。
皇榜放下,举国惊呼。
宫里的宦官给何瑾带回的还有一物,一封休书。
何瑾瞧着那封休书,只是笑了笑,暗道,纪羲禾是个守诺的,终是不忘同前世一般给自己一封休书。
只是前世休书为假,眼下为真。
☆、第六十五章
纪广居一死,丞相府日渐衰落,纪文懿想凭一己之力找回丞相府昔日辉煌实属痴人说梦,更何况他身边还跟着一掉了价的拖油瓶,何婉。
六皇子司空觐发配边疆时并未带上何婉,而是将其丢在密牢里自生自灭了,琝启帝派人查抄司空觐京内各个府院时才找到何婉,那时她已彻底疯魔了,嘴中念着她已破灭的野心,皇后娘娘一词。
与司空觐有关之人本应全数发配,但何婉却是司空觐府邸一无名无份的,因此她逃过了一劫,是纪文懿对何婉一片痴心,知晓其为自己同父妹妹后,更是不忍瞧其流落街头,因而不顾生母安容卿的反对将何婉收留进了丞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