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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言]疯妇 (二成井)


  今日琝启帝出题“嫡庶”,倒又让司空觐放下的心高悬起来,嫡庶之别,正如他今日的皇子之位与太子之位的差别,皇子乃后宫嫔妃所出,但太子必定是正宫娘娘皇后亲子,若说嫡庶,那贤妃一日不是皇后,那司空觐则一日为庶。
  立嫡,立长,立贤,此三者,司空觐只占最后一席,今日琝启帝论嫡庶,论的便是立嫡或立贤。
  司空觐瞧瞧看向贤妃,贤妃只是不动声色地微微垂眸,暗中摇首不语。
  旋即,司空觐便定下了心思,琝启帝是在试探众人,司空觐知道自己此次定要扬声立嫡以表忠心,消磨琝启帝的戒心。
  与司空觐一样准备以嫡论庶的还有何婉,她为何府庶子,断不能以庶论嫡,给人留下话柄,说其野心不小,窥探嫡位。
  众人定下心思,纷纷落座。
  纪广居,秦南召几个眼观鼻鼻观心,心思百转,面上却不露分毫。与这二者相比,陆彦是真真的坦然,上次白玉杨花簪的事儿,他起先捉摸不透对何瑾有所责怪,而后从杜徵那听了只言片语顿是恍然大悟,想明白了,对他这侄女怀有愧疚,今日赴宴他是安心何瑾的,他相信何瑾必不会鲁莽行事。
  琝启帝一声令下,于公公吩咐都人铺纸研墨,缓缓墨香溢满大殿。
  纪羲禾坐在上席,挽袖挥笔的模样晕迷了不少姑娘,就连伺候他的都人也不禁瞧晃了心神,险些溅出墨汁,污了那上好的提花宣纸。坐于他对座的何婉也稍稍迷离了思绪,庆幸他将是自己所嫁之人,身份尊贵,样貌更是无人可比,想至此何婉心中满满得意,险些显露在脸上,幸而她立即煞住了思绪,才没叫那有心人瞧去她的心思。
  相较何婉,何瑾这头早早落笔挥墨,她的立意鲜明,取嫡不取庶。
  何瑾右侧隔五人,在向前走五步,便是杜墨洳的坐席了。
  打在宫门前杜墨洳便注意到了何瑾,但杜墨洳身侧跟着纪子萱,他一路走来皆是在警醒自个儿照顾好纪子萱莫叫六皇子寻了空隙将其带走,故而杜墨洳一路都将注意力放在纪子萱身上,除了宫门前那一眼,他便再未瞧过何瑾。
  四周无一人说话,衣袖摩擦宣纸的窸窣声四起,杜墨洳一心文章,笔落墨染,袖满清风,他一手好字矫若游龙飘如行云,集众家之所长,恍然收笔便是一篇锦绣文章。
  不一会儿,一众官家子女皆是提笔,将答卷呈上。
  琝启帝逐一阅览,不觉颔首浅笑。
  他三位适龄皇子,其中司空文礼同司空舸均是以贤论长,唯有司空觐用嫡说理,示意取嫡不取贤。
  而他的大皇子,纪羲禾,则与六皇子司空觐全然相反,要论取嫡取贤,他选后者。
  作者有话要说:  补全,晚上还有一更~~~


☆、第三十二章

  “礼起于何也?曰: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仪以分之,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使欲必不穷乎物,物必不屈于欲。两者相持而长,是礼之所起也。故礼者,养也——此乃《荀子·礼论》所出,圣人之言言之有理,言之有道。
  论于嫡庶之别,正是由礼而生,无礼不成方圆,失礼不可治四方。在上,君以礼治国,在下,臣依礼辅君。民若失礼,则暴,子若无礼,则父子参商。
  《吕氏春秋·恃君览》曰:昔太古尝无君矣,其民聚生群处,知母而不知父,无亲戚,兄弟,夫妻,男女之别,无上下长幼之道,无进退揖让之礼。
  然今为太古乎?非也,祖宗规矩不可唐突,天下皆依礼为臣,嫡庶之别犹如此道。”
  闭目听完翰林院学士段文朗读完六皇子司空觐的答卷,秦南召微微颔首,司空觐这招以退为进很是让他满意。
  在座的众位大臣闻之也纷纷点头,倒不论行文多出彩,进退有度之人总比那些嚣张跋扈的受人喜爱,比起五皇子那篇取贤论中气势满满咄咄逼人,暗示自己为贤者的口气,司空觐这处谦让温和,背后深意叫人赞服,不知情的赞司空觐礼让嫡长,知情的夸奖司空觐不露锋芒,处事沉稳。
  不论真情假意,司空觐这篇文章确是让琝启帝颔首浅笑,虽未言语,众人也知道琝启帝是满意的。
  秦南召抚着长须,微微睁眼瞥了一眼对座的纪广居,见其垂首不语,冷冷笑哼一声后又闭上眸子。
  读完几位皇子的答卷之后是琝启帝选出的几位官家子女的答卷,杜墨洳的为首,被翰林院学士段文朗第一个念出。
  “嫡庶之别不可废,嫡贤之别亦有分。
  不尚贤,使智者不敢为,使庸者更甚,使民无知无欲,使国不察忧患,此乃误国误民之大忌。
  古闻治天下之道在礼优贤良,而非嫡庶有别。
  燕昭王筑黄金台,尊郭槐为师,可问嫡庶?信陵君驱车迎侯生,可问嫡庶?齐桓公善待管仲,可问嫡庶?礼贤下士,乃圣人垂训也。拘泥嫡庶之分乃无为之法,为无为,则无可治......”
  翰林院学士段文朗音调铿锵有韵,话语抑扬顿挫,司空觐愈听脸上笑意愈是单薄。
  杜墨洳主张取贤,与司空觐的言论恰恰相驳。
  司空觐此次邀杜墨洳入宫正是有意将其纳入旗下,以杜墨洳的才智断然是知晓司空觐必要提倡取嫡之说的,此番下来,司空觐若是当众招纳杜墨洳,便是言行不一,自己嘴中说着取嫡,但招贤却是招的主张取贤的,杜墨洳这份答卷真真是打了司空觐的脸,逼他不得不放弃招贤之举。
  秦南召早已知晓司空觐的心思,听了杜墨洳的答卷,他暗暗皱眉,心中恼怒杜墨洳持才自傲,但同时又不得不说,杜墨洳这步棋走得谨慎缜密,虽没有直言拒绝,却是叫六皇子自个儿闭了嘴。
  秦南召睁眼朝同列的杜徵瞧去,只见其站于大殿之上神色如常,似不因杜墨洳的文章或喜或悲,姿态坦荡,对待众人投来的探究的目光毫不避讳。
  倒是琝启帝对杜墨洳称赞有加,尤其是他的一手好字,看似圆润婉转,柔软无骨,却是暗藏劲道,别有风貌。
  琝启帝如此夸赞杜墨洳,岂非有立贤之意?相熟识的官员交换目光,暗自揣测,但帝王的心思却是难以琢磨深不见底的,有时夸赞的并非他喜,批判的也不定是其所恶。只有那些深谙此道的老臣们闭口不言,默默忖度着。
  下一个被念出答卷的是何婉,她辞藻华丽,主张取嫡,引经据典,畅说古今,文章气势如虹,一气呵成,窥斑见豹,可见其学贯经史,知识渊博。
  席中官员皆是咂舌称叹,纪广居暗中仔细审度琝启帝的神色,却只见琝启帝笑意莫测,反倒是一旁的贤妃缓缓开言,她凤眸含笑,姿态雍容华贵,颜色和悦,“好一位文华横溢的才女佳人,足有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何婉是谁,出来让本宫瞧瞧。”
  只见一道倩影从席中翩然走出,走至近处方才瞧清来人稚齿婑媠,裙摆长而曳地,步子细碎,飘飘若仙,真真像是那诗中仙宫走出的霞姝——金似衣裳玉似身,眼如秋水鬓如云,霞裙月帔一群群。
  何婉动朱唇以徐言,声如娇莺啼语,清清泠泠,“民女何婉参见皇上皇后。”
  在座者无不惊艳喟叹,更有甚者,迷了心魂杯中酒水泼洒而出都无所觉察。
  何婉之美,美得不可方物,就连琝启帝也不禁理解了纪广居为何会遣何婉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庶女接近他的大皇子了。
  琝启帝心下并不喜欢这等女子,美则美矣,却隐约有些娇弱做作,仿若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唇角扬起的弧度都似精确衡量过一般,虽挑不出错来,却有失自然本色。
  “才子美人当是如此,”贤妃颔首,一旁的侍女毕恭毕敬地托着漆盘将一串玉珠送到了何婉面前。
  众人愕然,琝启帝也不免诧异。
  宫宴惯例,若育有皇子的妃子当众送礼于赴宴女子,那边是有意将其列入来年春日的皇子选妃的名单之中。
  贤妃将玉珠赠与何婉便是许给了她六皇子司空觐正妃的位置,区区一庶女竟得贤妃如此高看,众人心中皆是惊愕不已。
  琝启帝却更是不喜这何婉了,丞相府与六皇子贯来不和,她倒是个好本事的,两头搭上,皆不落下。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之际,坐于最末席的何瑾不觉微微转首看向远处的纪羲禾,但见那人正浅尝杯中茶水,仿若置身事外,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见此何瑾面色微沉,不知所想。
  何婉原本该是纪羲禾求旨赐婚之人,但如今却是叫别人抢了先,贤妃赐玉珠在前,有谁敢驳贤妃娘娘的意思。
  何婉弄巧成拙心中正是暗自懊恼,纪广居瞧着她的眼中藏着愠怒之意。俄而,纪广居将目光从何婉身上抽离,看向纪羲禾,目光深深,叫人背脊顿生寒意。
  纪羲禾那处却是好整以暇,大有轻裘缓带的气象,他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悠悠抬首瞧向纪广居。而后才缓缓起身出列,他声音掷地有声,“禀呈圣上,在下纪羲禾欲娶何府二小姐何婉为妻,恳求圣上赐旨赏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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