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锁心/与狼共枕,画白桑 出版完结+番外 (闫灵)
难得见我睡迷糊一次,她便赖在我怀里不走:“爹爹……”她咿咿呀呀的一堆乱语中,爹爹两个字却说得极其清楚。 我胡乱扒拉一把头发,天快亮时才睡,头昏脑涨得很,无心理会她在跟我说些什么。
“既然认了爹,你找他去。”我缩回被褥里,想再继续睡。
“娘,抱抱 ——”她却死命揪住我的头发不放。
这小孽障的倔劲随着年纪增长,越发不好对付。
“倾倾——”因这小孽障快把我的头皮拽碎,我不禁蒙被喊一声倾倾。对武力交锋,我轻易不动手,毕竟我手重,动脾气的一瞬间很可能会失去理智,而失去理智的后果很难想象,所以我从不会对她动手或者动怒,只会不理不睬。 这小孽障的手很狠,拽住了便是死命,除非别人屈服,否则她绝不松手,从这方面来说,她倒有点像他。
像是倾倾来了,又不像,倾倾的手劲没这么大,不可能这么快把我的头发从小孽障那儿夺回来。
“娘——”小孽障好像怕被抱走,扑在我身上,手滑进被褥,拽住我的耳朵不撒手,害我不得不爬起身。
迎面就见他正蹲在我们身边,手里还残存着从小孽障手里抠出来的我的头发。
上次我们三人靠这么近,还是一年多前给小孽障喂药时,这次也是因为她。
“松手。”我试图解开小孽障楼在我颈子上的小手,最终还是他帮忙才能如愿。
或许是觉得靠这么近不好,他抱了小孽障往外间去。
他一走,我松了口气,同时也有些落寞。
我与他,说不上是谁在躲谁,视线相撞时,他从没躲避过,却也是他把我们扔进了这漠北的雪山里。但是不管怎么说,他都把我们照顾得很好,无论是小孽障还是我,只要我们想做的、想要的,他的人都能想办法帮我们达成。
像我跟大祭司学制蛊,这就是凡人做不到的,他也帮我达成了。
所以说,做他的家人应该很幸福,至少李城斜享受到了白桑不曾有也不可能有的待遇。
所以我才讨厌他的改变。
等我洗漱完毕后,他已经带着小孽障不知去向,而且之后一连三天都是如此,看来他果真只是来见小孽障的。
既然他不愿见到我,我便躲得远一点——带上蛊坛搬到东阁,那里是月革女祭司们闭关的地方。
东阁与西阁恰相反,西阁在最高处,东阁却在最低处,因冰雪触化的水皆经过此地,这里终年潮湿阴寒,正适合制蛊。
我喜欢这里,不只因它幽静、了无人烟,还因这儿的院户里有一株老桑。她们说它叫白桑,与我同名儿,果真也是同命,生在阴暗处,长在阴暗处,最终的归宿也如斯。
入夜之后,我习惯不掌灯,这会让我多一点安全感,尤其在这阴暗潮湿的地方。
这坛蛊我己经喂了一个月,今夜便是成蛊的期限,所以我不能睡。
月上中天时,我听到院门轻轻响动一声。
虽说这里是戒备森严的月革王宫,但诸事都有万一,我起身隐到桑树背后,在对方走近后,低问一声:“谁?”
“我。”他的声音。
有一刹,我没反应过来,因为不知他所为何来,也就是因为这愣神,毁了我一个月来的辛苦,他竟碰倒了我的蛊坛,我辛苦喂大的蛊虫就这么逃得不知所终。
“明日,我要带尘疏出城一趟。”他道。
就为了这件事?
“想带去哪儿就去,不回来也无所谓。”迟早会是这样,他不会抛弃他的骨肉,但我是他心中永远的刺,恐怕他早就想摆脱了,“说完就出去。”
他却没动。
“不想见到我,还在这儿戳着?难不成是真想我叫你一声大哥?”
我的话像是刺激到了他,他转头看我。
我迎着月,他背着光,所以我看不到他,他却看得清我。
“你走吧。”我不想看他对我如此躲闪。
“明日是父亲的忌日。”他道。
“他的忌日干我何事?”若非他死得早,我还要向他寻仇呢,都是因为他,我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许乱说!”他似乎有些不高兴。
“有句话,我得事先告诉你,他只是你的父亲,而我,什么都没有。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我只有我自己。小孽障你若是想要,也可以带走。”从我记事起,学的第一件事就是无情不义,所以不要妄想把我变成任何一个人,我就是白桑,生在暗处,长在暗处,不见天日的那个白桑,“李城斜是你妹妹,而我,不是。”他大可不必再把对妹妹的宠溺嫁接到我身上,我不需要。
“你不是?”他微微侧身,像是对我的话颇感兴趣。
“对。”我从未承认过我是李城斜。
他没有继续与我争辩,只是缓缓伸过手臂,将我拉过去,紧紧压在他的胸口,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低头吻了下来。
因为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所以我呆呆地看进他那双厉眸……
“现在,承认吗?”他微微抬唇,问一声。
如果我说不承认,他会怎么做?继续?在我俩都已经心知肚明彼此的身份时,他还做得出这种亲密举止吗?
“你在怀疑我做不做得出来?”他微微一笑,像是又变回了我认识的那个讳莫如深、让人猜不透的李卒。
“……”
没错,唇舌纠缠。他果真做得出来,而且不带任何感情。
我终于明白了,他对我的纠结,仅仅是因为我是李城斜,与白桑一点关系也没有。白桑,不过就是他用得顺手的一粒棋子,可以生,可以死,亦可以弃。
他现在就是想跟我说明这一点。
我轻轻推他肩。我承认了,我承认我不如他狠,不如他无情。
“既然承认了,明天你一道去。”他松开我的身子。
我踉跄着退后半步。
本以为他至少有一点点把我当做白桑,原来一点点也没有。
第十四章 不远万里
既成了亲人,此后便是井水不犯河水,他可以来见他的女儿,但别想从我这儿找到他的妹妹。
日子就在这种永无止境的对峙中一点点流逝。
我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中原,想不到不过三载,便再次回来。
他把我们放在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最后却在那个地方丢了他的妹妹。
我是被一名月革人劫持到中原的,他以为我是王宫里的女祭司,因为我穿苍女祭司的衣裳。
我没反抗是因为当时正好被麻蛛咬了手指。
进了北关后,我身上的毒才略有缓解,而此时,魏国与胡人正有战争,不方便立即通关回去,也就假作被那月革人挟持,看他意欲何为。
在月革,女祭司的地位几乎与月革王比肩,月革人对她们相当尊敬。由此可见这个劫持我的人定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才敢省险劫持天神的仆人。
从北关一路南下,到了运河渡口,他引我上船。
这是个脑子有点笨的劫匪,进了中原也不懂得要更换汉人的衣裳,而且一日三餐,每餐前都要向我拜礼后才动筷子吃饭,惹得周围人频频侧目。偶尔也会碰上一些地痞无赖上来骚扰,都被这名劫匪打跑。通过他打斗时的射手我可以判断此人的功夫不低,以他招招害命、却招招点到为止来看,这人的身手搞不好不在胡生之下。
我没有逃也许是对的,尤其在我身上的毒药并不那么充裕的情况下。
在船上待了三天后,终于抵达丁他的目的地——榆城。
到了这儿他才开口跟我说第一句话:“天神降福,请祭司救我的妻子。”说这话时,他把手中的弯刀双手奉到我面前。
刀是月革武士的命,交刀便是交命。他劫我原来是想用自己的命来换他妻子的命。
我审视一眼他的弯刀——一把钝刀而已。
“我口渴。”也许是没想到我会说这种话,一时间这人还没听明白我的话。
“拿水来。”
他迟疑着到并台口舀了一碗清水。
我趁机看了一圈眼前这方院子,虽不至于残破,但十分老旧,月革武士的卖命金相当高,应该不至于连个像样的院子都住不上。
“金相公,大夫请来啦?”院门外一名老妇探头打了声招呼。
我这才知道这劫匪姓金。
“是。”他向老妇颔首,遂把碗递给我。
我正打算解下蒙脸的围巾,忽闻身后有响动,便转身去看。手上的井水顺着手腕一直流进袖筒……
虽然面前的人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但我仍能辨认出门口那个拄着拐杖的女人是——蓝絮!
她怎么会在这儿?而且还成了月革人的妻子?
蓝絮起先也并不确定是我,直到我取下遮脸的围巾,她自嘲地笑笑:“想不到死前还能见到故人。”
我看看她的右腿,像是断了,根本不能使力:“谁做的?”
“管他呢,我们这种人难道还会记仇人?”她上下打量我一眼,“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差不多。”我现在就是个活死人。
她给我让路,示意我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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