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宋安之多次攻城失利且粮草被燕军所劫,故而不得不撤退至不远处的坝城,稍事歇整,而北平城距离此地则需约莫半日马程。
半日,当不会再生出任何岔子了吧?可朱隶溪口中所称的计谋又是为何计?紫阳一路思来,却是毫无头绪。
午间时分,烈日炎炎,马车刚过了一座矮山间人工开辟出的一条羊肠小道,便忽的停住了。紫阳反应不及,身子因势而不住前倾。
马车突然勒停,是出了何事了?稍稳了稳心神,紫阳便掀开车帘,刚启唇想问车夫出了何事,话却未来得及道出,便生生被这眼前所见之景惊的咽了口去。
那抹身影她方才还在城楼上瞧见,如今怎跑至了这里!可是……自己眼前出现幻觉了?
“我们马车面前可有人?”紫阳似是不信的轻声问车夫道。
车夫点头。再有半个时辰就至坝城了,朱隶溪出现在此这是不要命了!紫阳脸色一变,随即跳下马车,跑至朱隶溪马前,质问:“朱隶溪,你来此处作甚?”
“带你回去。”他话音清渺,冷峻脸色间又含着柔柔的光亮。
“你不要命了!”紫阳斥道,随即坚定的回绝,“我不会跟你回去的。趁着此时南军还未发现你之前,你赶紧回去。否则你身死于此,也是你活该。”
“阿紫若不走,本王便等到他们来。”
紫阳皱眉,抬眸朝朱隶溪身后看去,竟只带了十个骑兵,郭解位列其间。于是紫阳对着他,语气不好道:“郭解,你怎不劝劝王爷,竟由他这般胡闹。”
郭解无辜着脸色,挣扎一番,终究反是劝紫阳道:“公主殿下,王爷方才口中所述并非是同你开玩笑的,如今他孤身深入险境,便足以可见其对你的用情至深。所以还请娘娘体谅,赶紧同王爷回去吧!”
紫阳眸光一沉,脸色冷凝。随即神色一转,换上一副无所谓之容,语气轻松又似是赌气道:“好啊!朱隶溪,此番你既要找死,本公主便随了你的意。”话音落,便毫不犹豫的转身,迈开步子朝着坝城所在的方位步行而去。
可刚迈没几步,身后便传来零碎的马蹄声。愤懑怒意散出,于是猛地转身,脸却差点与鸿赤的马鼻相贴,如此一惊吓,紫阳不由的一个踉跄倒地,地上的石子沁入手心,很疼很疼。
正懊恼间,手臂传来一股力道将她拖拽起身,紫阳抬头便见已然近在咫尺的朱隶溪,迅速反应的挣开他拽着自己臂腕的手,且退后一步气恼道:“朱隶溪,其实你要找死的话,用刀一抹脖子会更快些。”
“本王这是在找死吗,阿紫?”朱隶溪声音舒缓,很淡定不着急的样子。
紫阳出口骂道:“真不知如你这般的一个昏庸王爷,是如何统领燕军的。”
“阿紫错了,你一定会跟本王回去,所以本王并不昏庸,只是英明而已。”朱隶溪笃定。
他哪里来的自信,哪里来的!不止自信,是自傲的毫无道理。紫阳气急,皱眉转身,打算不再理会他接着往坝城走。却见不远处飞骑扬起的黄尘,脸色不由为之一变,南军怎会来的如此之快!于是转身,急促催道:“朱隶溪,你快走,南军来了!”
“跟我一起走。”朱隶溪声音很轻,却让人毋庸置疑的坚定。
紫阳神色一冷,摇头退后了好几步,哀伤的表情果决道:“朱隶溪,如果你这是在赌,那本公主现在就可以明确告诉你,你赌输了。”
朱隶溪一笑,反问:“是吗?”
紫阳闭眸吞回了亟待要出的眼泪,转过身背对朱隶溪,狠心的再不看他。手捧上耳朵,紧紧捂住,似是以此来隔离这即将要来的一场厮杀。
可即便如此,耳畔还是传来了刺耳的刀剑碰触声,隐隐而现,却还是无比清晰的灌入耳朵,揪疼了她的心。
泪在止不住的落下,无助彷徨,撕心裂肺的疼!
朱隶溪,你为何还不走!
“王爷,小心!”
郭解焦急的一声吼恰如一把尖刀贯穿心田,紫阳再顾不得其他,唯一的反应就此只剩下了转身。
泪水模糊的眼中所见,竟是一把真正的剑刺入了他心的位置。
紫阳飞步上前,伴着飞溅的血落漫天,朱隶溪倒入她的怀间。他的神色温和柔软,嘴角犹蕴笑意,“阿紫,跟我回去吧!”
第五十四章 无赖
伴着血溅如雨坠落,马上刺剑之人身死倒地,朱隶溪胸前插入的剑随之而被抽离,殷红的血液不住的溢出,如同一个小小泉眼。好在剑偏了三分,未刺及心脏,伤口也并不是很深,只是需得及时医治,否则血流太多,也会危及性命。
郭解杀死了那马上刺剑之人后,一个疾步便蹲到在了朱隶溪身畔。紫阳按住朱隶溪胸膛伤口处以来止血的手,已然被染成一片触目的猩红。
郭解见状催道:“公主,你赶紧同王爷乘着马车走!”
紫阳埋怨的眼神间,悲楚心疼盈满,随即扶起朱隶溪将其扛之于肩,郭墨见状忙上前搀扶。
“阿紫气力原来这般大,素来倒是本王小看了你。”朱隶溪声音无力,却是一派轻松闲适,整个身子的力道也全倾注在了紫阳瘦弱的肩膀上。
故意的,就不能往郭解的方向使使力么!紫阳皱着眉头,却是铁了心的不理他。
上了马车后,郭墨便亲自当了车夫,一个平稳的调转方向,马车便朝着北平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车内紫阳动作麻利的撕扯开包袱里的一件白色中衣,并取出止血的药膏涂于其上。迅速的掰开朱隶溪左肩处的衣衫,皱眉瞪了眼那个伤口后,便极尽小心的替朱隶溪缠转包扎。
包扎好后,紫阳替朱隶溪合起衣衫,冷着声音问道:“朱隶溪,你是不是本可以不受此剑的?”
朱隶溪并不明里作答,反是嘴角含出欣然笑意,低哑的声色没有气力,异样柔软:“阿紫,本王没有赌输,是不是?”
紫阳眸间怒意愈盛,音调却是极尽的平稳:“嗯,你赢了。如今可是心满意足了?”
他伸手牵过她染血的手指,轻柔却又紧紧的将其禁锢在他的掌心里。紫阳低低的叹息一声,手便任他握着,继而身子向后挪了挪,倚靠在了马车壁上。
朱隶溪转头便见她凝重的眸光,似若乌云布满,散不去的阴霾。他眼中神色不免为之一暗,下意识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像是怕稍稍一松,就会逃开似的用足了力道。
于是,紫阳不得不开口了,无奈道:“朱隶溪,很疼啊!”
朱隶溪的手劲松了松,“阿紫,不气了,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轻,柔和的声调讨好着,也恰恰好的挑拨起她心间一触即发的情感。紫阳只觉眼中一瞬的酸涩无比,泪似若那决堤的洪水,再抑制不住的流出。
他要自己不气,可却是如何才能不气呢?
她气他不顾自身安危,深入敌境;她更气他生生受了那一剑,却只为了能够赌赢。最终,他的确是赢了,可却是以着这样一种惊险万分的方式。他一直以来的赌注,思来也不过是拼着自己对其的喜欢。可若是自己当真不顾及他的身死,莫非他是要真的身死于此!
可……这似乎又太愚蠢,并不像是他会干的事情。
她愣怔在泪水中的思绪,伴着脸颊间传来的温热触感而回转。他的手指犹如微风临拂,轻轻拭去了她脸颊间哀凉的泪痕。紫阳眨去眼中模糊视线的泪水,便见朱隶溪此刻正半支起身子,伸出手努力的够触上自己的脸颊,眉毛深深紧蹙着,似述着这个动作很是吃力,也似是很疼。
心一瞬的被触动,感动的同时,又是无比的难受。紫阳只觉眼中酸涩更盛,泪也流的更凶了。挪动身子,半跪到他的身边,扶正他不安分的身子,让他躺平了好好歇着。单手查看起他胸口处的伤口,只见触目的艳红已然渗出白布,如同朱红点缀的一朵朵妖艳花蕾,瘆人心神。
真是不安分!“你若再不好好躺着歇息,流血过多可是回天乏术了!”
“有阿紫在,我只会让自己抓紧好起来,然后做我们该做的事情。本王说过,只放走你一次。”
紫阳嘴角勾起一个冷笑,蔑视神情,寒声反问道:“一次,你有给过我一次机会吗?”
“其实……真的怪不得本王,谁让你那么喜欢我。”朱隶溪神色温和,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紫阳闭眼深呼吸,“本公主要走,你终究拦不住!”
“不会再放你走了,我要把你关起来。”
“你敢!”
朱隶溪面露诚恳之容,语气定然,“真的敢,不是说笑的。”
紫阳气的有狠狠一拳砸他伤口的冲动,但好在终于还是忍住了。继而只见其脸色竟然反差极大的柔和了下来,嫣然笑着,纤柔的手指还抚上了朱隶溪的唇畔,声音让人毛骨悚然的轻柔,“那咱们走着瞧,隶……溪。”
朱隶溪浓烈笑意毫不收敛的从眸间溢出,竟忽的张嘴,一口咬住她的手指。紫阳脸色随之一变,忙使力抽回,便见手指之上清浅的牙痕,于是瞪大眼睛对着朱隶溪怒目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