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觉得,此事可信否?”
紫阳沉了眸子,随即定然点头道,“八分可信吧!王爷,当真要冒险一试?”
“本王从刀光剑影中走来,险象环生了多少次,得出了一个道理。”说话间,他已携过她的手,去往一旁椅子上相对而坐。
紫阳不由问道:“是什么?”
“怕死者,得不了这天下!本王只有不怕死去生,贪生则只有死!”朱隶溪的语气沉着坚稳。
是啊!万事……他只有拼死一搏。他没有退路可走,若取不得这天下,他的结局,便就只有那一死。所以,不顾生死勇往直前,是他无选择的选择。紫阳思及此,问道:“倘若王爷的父亲不造反,王爷可还会反?”
朱隶溪沉吟片晌,不答反问:“茵儿可曾有厌恶过我,这个使得天下生灵涂炭的造反王爷?”
“有过。但方才听得王爷之话,便就再无了。”紫阳之所说,皆是她心底本意。
“我也厌恶自己。”朱隶溪冷邃眸间,是难得一见的苍凉神色,又隐含懊恼的悔恨。
紫阳的心不由的跟着一疼,起身走至她身前,伸出指尖,抚上他深皱的眉头,柔声道:“茵儿望王爷能一直都好好的,永远都能不皱眉头。”
这是紫阳衷心的愿,却是永远的无法实现。她不知,她已成了他一生的愁,一生的……放不下。
他笑,抬头对上她的目光,舒展神色道:“这倒还真是一种奢求。不过本王听之,甚为开怀。来,坐到我身上来。”
紫阳一愣之后,便微带娇羞的往其身上一坐,道:“王爷此去,要小心。”眼眸之所含,留恋之外是悲痛的决绝。
告诫,是她大岳德宜公主,现今唯一之能做。
此刻,依托在他的怀间,她只愿自己,仅仅只是他的茵儿。
就此一刻,贪婪的放纵。
此生,便就足以了。
*-*-*
辰时初,朱隶溪身穿战甲,骑着他的鸿赤,领兵一万前往济南城受降。
紫阳目送这一行人渐渐远去,眸光之所现,是悲悯的决绝。
朱隶溪若死了,南军便就是胜了。战火纷飞,百姓受难的日子也当结束了。这是好事,不是么?可自己为何难般难受,那么想哭呢?
这几日,他与她亲近,甚至于毫无防备之心。如若,她要杀了他,也并非没有得手的可能。可她,下不去手。就连着这次,她也心存幻想着,希望这个陷阱到头来不过是个大大的乌龙。他,最终能够安然的回来。
紫阳紧闭眸子,深吸了一口气,止住了眼中酸涩,这才转身回了营帐。
营房之内,萧郎和平儿已经等在那里。燕王刚走,军队会有一瞬的松懈,此时确是一个逃跑的好时机。可看守卢炳文之处,必定是加派了人手,所以要救下他则是件难事。
萧郎提出此间厉害关系,如若救之,怕是最终所有人都逃不成。故而,他建议道,由他去救卢炳文。
紫阳自然不同意。
平儿也接话道:“要走一起走,哪有丢下伙伴自己逃生的道理。不如,我们找赵道宇帮忙?宋安之不是曾说,他会相助我们逃跑的么。”
紫阳摇头道:“不可。若此刻我们找他相助,就必定会暴露了我南军此番投降之举是为诈降。本来,宋安之望其相助与我们,不过是建立在我们未曾加害于燕王的基础之上。此番,我南军已然想对燕王不利,他张道宇自然是不会再相帮于我们。没把我们当场拿下杀了,就已是不错了。”
经由如此一番简短商讨,三人定下计策,一起行动去救卢炳文。于是,借由着萧郎所带的强力牌蒙汗药,其之神效,便是人只消在近处稍稍一闻,便就能使其立马不省人事,晕倒。故而,很是轻松的,就迷晕的营帐门口之外的那两个守卫,拖进帐内,剥下铠甲。
加之紫阳本已另外准备好了一套燕军的盔甲,正好的三件。紫阳、平儿和萧郎迅速的换上之后,便赶紧出了营帐,准备前往去救卢炳文。
“三位,这是要去往何处啊?”一个立在门外的身影,缓缓悠悠的问道。细看之面容,不见惊讶,不见慌乱,似乎皆是在其意料之中。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人称聪明绝顶的神算子,燕王的军师张道宇。
三人不由的都怔住了,一时皆忘了反应。
“有何事,不如回了帐内我们再说。”张道宇道。
见其身旁并未他人,于是紫阳给平儿使了个眼色,让其对张道宇动手。平儿刚上前一步,张道宇似是已然知道般,开口表明来意,冷然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我是来助你们逃跑的。”
“为何?我们……”紫阳话还未说完,就被张道宇不耐烦的抢白道:“朱隶溪,他可没那么容易就死了!此番让他前去冒险一番,不过是为了让他看清公主殿下您的真面目。好让王爷知道,究竟你对他怀着的是何种心思。不过是虚情假意的利用,从而在他手下得以活命,更是以便于今日的逃跑罢了。由此,也好让他对你死心了。”
见紫阳脸色极为难看,张道宇满意一笑,接着严肃说道:“回去传一句话给我那阿仁小侄,他之所求,今日我已如他所愿。今番背主之举,只有断了我与其的叔侄情分,在下方能得到一丝心安。待到下次战场再见,我俩便就是毫无恩情的敌人!此话,对之公主,也是极其有益的,还望殿下能够听之。再者,提醒阿仁一句,逆天而行,终归只有身首异处,是不得善终的。”
逆天而行?有比重生更逆天的么!这世道已经变了,神算子老头子。紫阳不以为意,继而请求道:“麻烦大人再救救我师父卢炳文。”
赵道宇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卢将军已然逃走,此番你们且混入追捕他的士兵之中,寻得良机便也就逃吧!”
师父已逃!
可紫阳心间冒出一股无缘由的担忧,却又不知这种忧虑因何而来。
*-*-*
济南城,城门大开。似是迎接着其新主人的到来,却是实为宋安之设下的一个陷阱。
郭墨及百员军士将朱隶溪护送至城门口之后,朱隶溪便孤身一人,单枪匹马入了济南城内。
他剑眉之下,眸光深如幽潭,挺拔身姿,伴着鸿赤平缓的步子,更显闲庭信步般的处之泰然,不俗气度于世而独立。
伴着一声“千岁”突兀的响彻夜空,朱隶溪脸色不由一变。坐下鸿赤吃惊,忽然的一跃,一下跳出老远。
一声巨响划破夜空,一块铁板砸到了朱隶溪方才所在的那个位置。鸿赤一跃之后,一个急转,便朝着济南城门口狂奔而去。
朱隶溪的战马,倒也是奇了!
城墙之上的宋安之见状,忙大声吼道:“关城门,放箭!”
可守在城门外的郭墨等人也不是吃素的!其虽说只带了百将,可这些随来的将士皆是燕军之内精兵之中的精兵,可谓万里挑一的。
所以,虽然关门的士兵很多,一波接着一波,可那城门硬是动都没能动得一下。
而那刷刷而下的箭雨,在朱隶溪霍霍挥舞的刀剑光影之中,竟也是未能伤及其分毫。
宋安之精心部下的这个阵,轻易得破。朱隶溪安然无恙之外,连一点小伤怕都是没受。且他镇定自若,天地崩于眼前都能处之泰然的性子,不知是否有曾被惊吓到。
无疑,他此番的不死。其间,有着那不可抗的天命。
见着急行而去的燕军士兵,宋安之一脸沉重。
他曾说过:“必胜的信心,永远大于天时地利。”
他也曾说过:“成事有机会,至于败,也不是没有可能。谋人事,看天意。”
可如今他已尽全人事,天意,却是清楚明晰。他本坚定不想信,不愿信,不去信。可如今,他犹豫了……
苍天不助,他真的可以,逆天而行么?
紫阳、萧郎和平儿依了张道宇的安排,当夜便安然回到了济南城。
自然而然,便听得了这则重要消息。紫阳心间,竟不由的冒出一丝宽慰的欣喜。
后又得知了卢炳文还未曾回来的消息。方才在燕营之内,张道宇道出师父已先行逃跑之时,那份无缘由的担忧,不禁也跟着放大了。
师父还未曾回来,莫不是……师父出事了?
如此思来,紫阳忙去找了宋安之。顺带着,将张道宇望其所传之话带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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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军营地,张道宇营帐内。
“军师,卢炳文已死,他的尸首现就在外面。”一个兵士做着报告。
要让朱紫阳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这看守紧密的燕军营地,自然而然得在之前找出一个噱头。而张道宇所寻的,便是让卢炳文逃跑,来让这规整无事的燕营之内,现出一丝乱象。
从而,便于在这乱中,让朱紫阳等三人无声无息的离开。
阿仁所求,不过是那三人的不死,卢炳文可不在其内。他之死,便是对南军重重的一击,且方能促成朱紫阳的心死!
她,是朱隶溪得天下的劫数!他张道宇,必须阻止。他要让他俩两两相恨,再不复爱!
朱隶溪的命运之中,张道宇算出了,他此生必将受上一场躲不过的情劫,从而阻碍了其得到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