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三娘想起一年前滕王送来的那份厚礼,心里微动。不过是一些丝绸帛绢与首饰,当时直接锁进了库房,可她现在觉得可能自己遗忘了什么。
灯光拉扯出长长的身影,岑三娘抬起头。李老太爷气喘吁吁的走了进来,眼睛粘在了她手上的那枝钗上。
他大步走到岑三娘身前,拿起了那枝钗,惊得声音都变了:“这,这不是……”
他瞧见岑三娘发髻上正插着另一枝,伸手便从她头上摘了下来。两枝钗放在一起,俨然如出一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皇后娘娘手里还有一枝?自怡,这是怎么回事?”
岑三娘再一次想起杜燕绥的话,为难的说道:“皇上口谕,令三娘噤声。外祖父见谅。”
李老太爷气了个倒卯。
岑三娘憋在胸口的一团气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她福了福,轻轻从李老太爷手里取过两枝钗收进了匣子:“外祖父,三娘只能告诉你,及笄礼上皇上会有旨意。恕我不便多言之罪,外祖父如无吩咐,三娘便自去了。”
踢到铁板了是吧?她坏坏的看着灯光下李老太爷难看之极的脸色,行了礼,轻盈的迈步出了书房,吸得一口初冬沁人肺腑的晚风,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
她也不清楚内情,可这不妨碍岑三娘借用下皇帝的威仪。
至于求娶与赐婚,她不用纠结也不用多想。杜燕绥说的明白,就算她想当王妃,皇帝也不干。
此时回想着远在洪州的滕王,岑三娘生出一丝怜意。皇帝家的事,果然复杂无比。命运既然让她远离滕王,她只能庆幸自己并未付出感情。至于将来,走一步看一步吧。
杜燕绥纵有再多秘密,两人间纵有着疏离与隔阂,他却肯许下拖延婚期承诺。甚至尊重她的意思,如她不愿,可以替她安排别的出路。
天黑着,岑三娘仿佛看到了既将到来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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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笄
岑三娘及笄礼由继太夫人大韦氏做主宾,请了岑二夫人做正宾,岑四娘杜静姝任有司和赞者。
原本及笄礼应在三月初三上己节举行。念及三娘没了双亲,便将她十五岁生日与及笄礼合二为一。
钗定了皇后娘娘名义送来的那枝金银团花金制的蛾儿钗。笄便定了岑老太太送来的一枝玳瑁笄。大韦氏这些年儿子飞黄腾达,膝下两孙儿乖巧可爱,小韦氏又是自家内侄女,孝敬有加,对李氏的厌弃早已淡了,特意掏了私房钱叫小韦氏去银楼打了一顶宝石珠冠。
这日方妈妈和阿秋一早起来,便看到东方朝霞涌动,天空澄蓝,直呼好兆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侍候。
三身礼物均平挂在衣架上。
初加前穿的采衣,用了方七少曾经感叹过的雪白苎麻,上襦下褂裤。初加则是条红色的襦裙,无任何花饰,用了皱纱,在腰间一围,系上腰带,便有了雪里红梅的夺目。再加礼选了件玫红色的连身长裙,衣襟袖边裙边用了金银丝遍绣花卉,后背绣着一只凤鸢,精致华丽。三加冠礼时是件粉蓝色的大袖礼服,腰间垂着蔽膝,遍身绣满了怒放的牡丹,庄重大气。
李府宾客云集。
岑三娘一次次更衣挽发出现,像一朵花蕾徐徐在众人眼前缓缓绽放。
礼成之后她起身向宾客行礼致意。
阳光照在那顶镶满宝石,做工精巧的珠冠上,她的脸散发出淡淡的光芒。粉蓝色的大袖衫像流云一般轻盈,杜燕绥不知为何想起了那一夜他在江里捞到的她的披帛。柔软的让他险些无力握住。
他默默的望着她,想起了自己许下的承诺。
他并不知道,对席的韦小婉同样盯着岑三娘,看得眼里起了恨意。
“圣旨到!”尖利的声音将众人的目光拉了过去。
颁旨的还是胡公公,笑咪咪的向岑三娘祝贺,然后在李老太爷紧张的眼神中泰然自若的展开了圣旨。
“赐婚。”李老太爷喃喃重复着这道旨意,心头阵阵刺痛。他花费了这么多心血,猜测着今日这道圣旨,全然没有想到,竟然是赐婚。
岑二老爷也板起了脸。目光不善的望着李老太爷,暗骂老东西居然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又自苦如何给滕王报讯。想着滕王送来府中的重金厚礼,顿时觉得头大如斗。
杜燕绥离席与岑三娘并立一处,接过了圣旨。
起身时,他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岑三娘对他笑了笑道:“多谢”
杜燕绥没来由的觉得失落。
唐风再开放,有了婚约的两人却不便再像从前一样能站在一起说笑。杜燕绥低声道:“备了生辰礼……。”
话没说完就听到身旁有人扑哧一笑。
李尚之上前一拳打在杜燕绥胸口,语气含酸又不无得意:“小子,长辈在侧,还不快快行礼改口。”
杜燕绥再脸皮厚也经不住这声长辈在侧,像平时一样搭着李尚之的肩用力将他推走,低声警告他:“还长辈呢,说不定哪天就变我妹夫了。”
李尚之涨红了脸,正想反驳,却见上前簇拥着岑三娘的姑娘里尉迟宝珠正爽朗的冲他笑着,话便咽进了肚里。
岑三娘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抿嘴偷乐。
杜静姝与她交好,此时拉着杜燕婉和尉迟宝珠一同上前。
知道是杜燕绥的亲妹妹,岑三娘则报以微笑。
几人说笑着回席,岑三娘才坐下,就有人撞翻了一碗酒。她胳脯一紧,被人扯开了。却是杜燕婉挡在了她身前。
六娘
打翻酒盏的是韦小婉。天地良心,她只是意外加难过,将酒盏重重的搁下,没想到却打翻了。她心里本就难过,却死命的忍着。
韦小青和杜燕婉从小斗到大,护自己姐姐护得厉害,也粉面含霜杠上了,干脆又取了一盏酒喝了一口,故意往地上一泼:“姐姐,这酒味道确实不好!”
杜燕婉哼了声:“我看是有人心里不舒服吧。”
席间闹起来谁的脸上都不好看,岑三娘便扯了扯杜燕婉的衣袖:“燕婉,陪我回自在居歇歇可好?”
她打了圆场,杜燕婉无论如何也要给她面子。不再搭理韦小青,拉着三娘与杜静姝尉迟宝珠离开。
才走得几步,就见岑四娘拉着一人匆匆走来,高声叫她:“三娘,你看谁来了!”
四娘身侧站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黑发往两边挽成了高高的双环髻,插着数枝玳瑁嵌宝石的钗子,额如满月,目如灿星。穿着件橙黄色底印金泥四瓣小花大袖衫,阳光下金泥底的提花像嶙嶙波光,美艳不可方物。
席间众女以韦家姐妹最为美貌,此时见得她,韦氏姐妹也有些移不开眼睛的感觉。
“六娘。”岑三娘最先回过神来,微笑着迎了上去。
六娘大方的行礼贺喜:“三娘,恭喜你了。万幸没有来迟。”
岑三娘只得回礼称谢。这一来,却是不好离开。只得重新回席,将六娘介绍给众女。
四娘和六娘最为交好,不用多久,除了冷着脸的韦氏姐妹,六娘就和杜家姐妹尉迟宝珠有说有笑了。
岑三娘冷眼旁观,总觉得六娘像变了个人似的,举止大方,将以前的要强脾气悉数全收了起来。也不知道她是开窍了,还是在洪州被教养嬷嬷调教出城府来了。
“三娘,我此行还带来了小九给你的贺礼。”六娘结识着新朋友,也不忘偶尔与三娘交谈。
小九啊,岑三娘的思绪不受控制的回到了隆州岑家。想起九少爷,她心里就觉得温暖:“你回隆州了?堂祖母身体还好?小九长高了没?”
岑六娘笑道:“我没回隆州,堂祖母来了信,顺便让我捎带上小九的贺礼与书信。”
还给自己写了信?岑三娘来了兴趣。
六娘见状笑道:“瞧你心急的。不止小九,还有三伯与三伯母的贺礼,还有……”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三娘一眼,声如蚊蚋,“还有王爷的。”
作者题外话:好了,明天再更了。
担心
岑三娘心里冷笑,当我还是隆州岑家三房寄人篱下好欺负的小姑娘?若不是瞧在四娘脸上,岑三娘当场就想发作。待六娘的神色淡了下来:“六娘,今日是我生辰,也是我行及笄礼的日子。你来得迟,怕是没见着刚才宫里来人宣旨。皇上给我赐婚了。”
言下之意是皇帝已经赐婚了,你就别再把心思往歪处想了。再者,她绝不相信滕王会托六娘给自己带信。
六娘脸上笑容不减,低声打趣道:“赐婚归赐婚,这天下间哪里还有男子能堪比王爷的丰姿。妹妹甘心给你做回信使,姐姐就别害羞了。”
好像她与滕王真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事似的。岑三娘大怒,心道你不要脸我还要呢。她心里鄙夷,连敷衍六娘的心思都没了,冷冷说道:“六娘慎言。再胡言乱语休怪我这个做主人的不给你脸面。”
岑三娘几时敢这样对自己说话?不就是仗着有个过继给襄武郡王的外祖父吗?哼,做大都督的大舅舅还不是亲的呢。她才不信滕王和三娘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六娘心里暗恨,撇过脸去娇笑着和四娘说起了洪州府里的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