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封衙停印的时候。新提拨三省长官,六部和九寺五监的主官,以及御史台的御史大夫被匆匆召进了大明宫宣德殿。
他们中世家一派的大多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
无论是军方的战报还是自家人送出的消息都在说同一件事。蔡国公降了冯忠。
征西军把贺鲁打到了柘析城一带,和冯忠打着长林军旗号的队伍打了两仗。当先锋的就是穿着黑底银色明光铠,手持天策枪的杜燕绥。蔡国公勇猛,冯忠调度有力,又仗着熟悉地形,竟让征西军在石城外面的沙漠戈壁中了伏,战死了一千多人不说。大军南下追了千里,后面粮草锚重被小股胡子骚扰,行进缓慢。得不到供济,唐军冻饿死了几百人。
苏定方先还不信,亲自带了万人马队上阵,结果被冯忠一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惊得愣了神。杜燕绥连句解释的话都没有,直接一箭朝苏定方射来。没射中苏定方,却射断了他身旁的帅旗。
原来的主帅居然降了敌。冯忠又大骂先帝是杀兄弟逼迫高祖皇帝篡夺的皇位,唐军士气低落。
苏定方亲眼所见,征西军成千上万人亲眼所见,还作得了假?
而皇帝最信任的另一人,尉迟宝树却在后方,没有亲眼所见,密涵也难以决断。
“皇上!蔡国公罪该万死!臣请皇上查抄蔡国公府,满门处斩,以儆效尤!”
“皇上,不如绑了蔡国公夫人去西突厥,阵前祭旗!”
群臣或有私心,或同仇敌忾。
九寺卿之一的尉迟宝林心里暗叹,出班奏道:“皇上,杜燕绥贵为一品国公,降了冯忠能有什么好处?他尚不知道杜老夫人过世的消息。他和冯忠就算有几年师徒情谊,这份情谊能让他将自己的亲祖母,妻子和儿子推向断头台,让杜家背上千古骂名吗。下官认为此事另有蹊跷。”
当然有蹊跷!高宗想起大年初一岑三娘进宫的事。以为明白了杜燕绥所想。他心里愤怒不己。
就算杜燕绥想砍冯忠的人头。他也犯不着假降真打,牺牲上千名将士的性命!自己想杀冯忠不假,却没让杜燕绥胡来!
高宗心头微震,眼里透出一股寒意。就算杜燕绥是假降,将来成功了提了冯忠的人头来复命,自己也是万万不能认了这件事。不然传扬出去,用千名将士的性命换得冯忠的人头,皇帝宽仁的名声就毁于一旦。
且为了一个前先林军余孽,牺牲上千将士。使得征西军士气低落。落在有心人眼里,定会认为自己心虚,顾忌着隐太子。
尘封在人们记忆中的玄武门军变会被重新翻出来。还有自己,不也是因为废了长兄的太子之位,才登基为帝的吗?
高宗越想心里越惊。暗骂杜燕绥脑袋被驴踢傻了。难道除了假降,他就没有别的办法接近冯忠?非要用将士的性命换取冯忠的信任?他随冯忠出兵做了先锋,他就不能拼得性命将冯忠斩落马下?哪怕杀不了,也全了忠义啊!
宣德殿里主官们群情激昂,将尉迟宝林的声音淹没了。
高宗下定了决心:“查抄蔡国公府,捉拿蔡国公夫人和杜燕绥的儿子!先下天牢,如何处置,再议!”
宣德殿高宗召集群臣殿议的时候,一名内侍悄悄进了国公府见到了岑三娘:“皇后娘娘请夫人带着孩子尽快离开国公府,迟了刑部和羽林军围了府就走不了了!”
任她想尽了办法,仍没能动摇皇帝的决定。岑三娘冷笑几声,对黑七说道:“照咱们的安排行事吧!”
方尹二人一人抱了个孩子给岑三娘磕了头,在侍卫的保护下匆匆离开了国公府。
府里的下人悉数得了金银,四散逃命。
顷刻间,国公府里只留下了岑三娘,杜总管,黑七和夏初四人。
岑三娘回了归燕居,换上一身厚实的素白衣裙,平静的说道:“有我在,前来拿人落不了空。就不会在意下人们的去向。我能拖得一时算一时吧。但愿滕王守信,徐夫人能救得方妈妈和尹妈妈。他这回倒是大发善心,说了几句实话。”
她把自己的贵重首饰和剩下的银票打成包袱,递给了夏初:“杜总管不肯走,定要留下来再摆次香案,不肯叫我跌了身份。你和黑七这就走吧。黑七,我今天把夏初许给你,你要一生待她好。找到国公爷,把这些交给他吧。”
所有的首饰里,她只留了那枝金银团花蛾儿分心:“这一世,所有的故事都是从这枝钗开始。原是母亲的遗物,我留下做个念想。你们走吧!”
夏初泪如雨下:“让奴婢陪着你吧!”她把包袱塞给黑七,“你一定要找到国公爷。带着我也是累赘。”
黑七握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出了门。
屋子里静了下来。
岑三娘望着杜总管叹了口气:“尹妈妈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又何苦?”
杜总管红着眼睛道:“我的妻儿昨日已经出了长安,不怕绝了子嗣。我在杜家长大,虽不能随孙少爷上战场。却不能留下您一个人。”
“你去前院候着吧。我想在这里静一静。”岑三娘转身进了卧室,望着房里一床一榻,她无力的跌坐在罗汉榻上,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无论如何,总为你保住了一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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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逃亡
逃亡
杜惜福慢慢推开国公府朱漆大门,寒风吹在脸上,清洌的空气让他头脑一清。..
他珍惜的摸了摸身上的衣裳。白色的孝衣下穿着鼓鼓囊囊的羽绒服,轻便暖和。
下人们都**了,侍卫们跟着方尹两位妈妈,能走一个是一个,各听天命。宽敞的前院积起了白茫茫一片雪。杜惜福拿起扫帚,认真的将甬道上的雪清扫到道路两旁。
沙沙的扫地声极有韵律,他满足的听着,直扫出一身毛毛细汗来。
将香案抬到干净的地上摆好,在地上铺好锦绣的垫子,点燃信香。细细的烟袅袅燃起。
外面传来的士兵重靴踏在青石板街道的沉重脚步声,嘚嘚的马蹄声。还有纷乱的指挥声:“……围住前后门,偏门角门!”
“封了坊市街道!”
杜惜福眼里闪过一丝讥讽,洗了手,整理了下衣衫,端正的站在了香案旁。
风吹来衣料磨擦发出的声响,一袭白裙的岑三娘缓缓行来,站在了香案后。
两队羽林卫手持长戈冲了进来,呈雁翅排开。一名内侍手捧圣旨,人未进府,声先至:“蔡国公府接旨!”
岑三娘一拂衣裙跪了下去。
杜惜福也跪了下去。
国公府正门大开,只有孤零零跪在香案后的两人……跟在内侍身后踏进院子的刑部官员和羽林军领队的校尉为之一愣。
线香袅袅的烟气背后垂头跪着身穿大袖白色孝衣,蒙着面纱的女子。旁边是管事打扮也身着孝衣的男子。
檐下传来麻雀清脆的叽喳声,衬得诺大的府邸安静异常。国公府其他人呢?
“国公府的人呢?”刑部侍郎失声问道。
羽林军校尉手一挥:“搜!”
杜惜言抬起了头,微笑道:“不必啦!国公府已经遣散了所有下人。小的是国公府的总管,特意陪夫人在此接旨。”
众人呆了呆。内侍只管传旨,不管擒人,见着跪在香案后的蔡国公夫人,不慌不忙的说道:“正主儿还在呢。蔡国公夫人接旨吧!”
他正要展开圣旨宣读,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慢着!”
内侍转过身,看到喝停自己的是刑部侍郎身后的一名从六品的员外郎。内侍在宫里呆的时间长,一眼就认出是被削了爵位的开国侯府二公子崔季冬。哼了声,心想,皇后都被废了。你以为你还是皇亲国戚呀?他不高兴的尖着嗓子道:“蔡国公府老夫人已经过世。府里正主儿就一位蔡国公夫人。捉拿钦犯不是咱家的事。咱家只管宣旨。崔外员郎打断咱家,是何用意哪?”
崔季冬知道被内侍看不起,掩下恨意,轻声对刑部侍郎道:“大人,杜燕绥三个儿子,夭折了一个,还有两个呢?”
刑部侍郎心头一惊,国公府的下人可以慢慢捉拿。最要紧的是蔡国公的妻儿。蔡国公夫人倒也罢了,女人而己。逃了他的儿子,将来定是祸根。
“杜夫人!你的两个儿子呢?”刑部侍郎上前一步厉声喝道。
“国公府就我和杜总管两人。”香案后传来低沉的声音。
刑部侍郎狠狠的跺脚,对羽林军校尉道:“赶紧通知城门守卫,严查带婴儿出城的人!”
“你不是岑三娘!”崔季冬听到声音不对,眼睛一眯,大步冲过去,一脚踹翻香案,伸手将跪在地上的女子拽了起来。
夏初一把扯去面纱,用力甩开他的手,轻蔑的说道:“对,我不是。”
“岑三娘人呢?”崔季冬大怒。
杜惜福微微一笑:“国公府被人陷害,我家主子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否则进了刑部天牢,死得冤枉,国公爷沉冤昭雪也回天乏术。这种蠢事,主子是不会做的。”
“搜府!”羽林军校尉下了令。
眼瞅着一队队羽林军冲进国公府大肆搜捕。崔季冬刷的拔出了一名羽林军腰侧的配刀,红着眼睛指向两人:“说!岑三娘和她儿子藏到什么地方去了!你俩现在不说,等到了大牢,我有的是手段让你们吐实!我想你俩不会想尝尝刑部三十六道大刑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