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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谋 (茉匠)



“也不是大事,不必退下。”梁肆启淡声将她叫住。

凌钰敛眉停下,她知晓梁肇启身前,梁肆启不会去伤害这个弟弟,若她真的退下,那么就是对梁肇启的刻意回避。敛眉站在梁肆启身后,她安静地不去打扰。

没有再看她,梁肇启认真与梁肆启道:“这三年里魏庭再没有大的动静,若胡突然去袭,势必又落下了不仁骂名。而且我们难知魏庭之心,不知魏国……”

殿中大司马杨律摇头:“想取天下,那么就不能在乎什么骂名。天下入手,什么名声都只是史官笔下的小事。天子以果敢征服于民,民不会不服。况且魏庭之心我们怎么能测,这是打仗,摸清楚对方阵型,对方几斤几两就好,等夺下魏国半壁城池,魏庭还能兴起什么风浪。”

魏庭,魏国的君王,梁肆启真的要征讨天下了!

立在梁肆启身后,凌钰不知自己是何心情,她是魏人,不愿家乡受到侵害。可是这是天下大事,臣子身前。她不能让梁肆启因她而怒。

圆肚替梁肆启奉上茶,也站到凌钰身侧。

梁肆启沉吟着:“大司马以为此仗势在必行,突袭并无不妥?”

“魏与胡已经相安三载,我们不知魏庭在做什么谋划,若再晚,或许会让敌方先占时利。”杨律乃前朝老臣,与其他臣子不一样,他并不惧怕梁肆启,“天子既然已经有心夺这江山,就不能再犹豫了。”

“寡人不是犹豫。寡人在想要派谁去。”梁肆启沉思着,唇角却是微微上扬。

梁肇启上前一步,“天子。我们能够抢先出兵,魏庭岂能察觉不到蛛丝马迹?三年前陆公与魏国的一战损失惨重,陆公险些命丧魏庭诡计之下,此人最擅阴谋,臣以为此事不可突然。需要长远的谋划。”

“允王你不懂。”梁肆启皱眉,“寡人的意思与大司马一样。陆玦险些丧命那是他的失策,与此次出兵并无牵扯。”

凌钰静静听他们争论,想起三年前虎丘村小溪旁的夏日夜晚,陆玦就那样毫无预料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打乱了她原本贫苦与安乐的生活。从此后与君颠沛流离,但,却难拥有他许下的那份安稳!

不知杨律又与梁肇启再说了些什么。凌钰耳中他们的争论声越来越大,她只知梁肆启决心攻打魏国,而梁肇启不同意。这争吵太过心烦,凌钰忍不住脱口而出:“不要攻打魏国。”那是她的故土,她怎么忍心。

话落。殿中之人都吃惊地看她。

出口的话再收回已是来不及,在梁肇启紧张担忧的注视里。凌钰面对梁肆启探究而惊疑的目光,生硬地道:“妾也以为允王的顾虑有理,三年前的战事魏庭确实诡计多端,陆公险些为此丧命,而云公也险些带兵出走,错过与陆公的相遇。天子曾命陆公屠城,最后城中百姓无一生还,而胡与魏都知天子残暴无情,更有民间歌谣传来,所唱内容都在说天子不堪为君。”

迎着他们探究的目光,凌钰垂眸再道:“难道天子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有这首诗吗?”陆玦并没有将百姓杀光,他不过只是做了一个屠城的假象,但能有这样声势浩大的传言,除了魏庭还能有谁。“难道天子真的认为这首诗是百姓传出的?不是,这肯定是魏庭所为。”

殿中沉寂好久,臣子与梁肇启俱不敢言。

凌钰心中猛跳,一时失言,不知会惹来怎样的后果。

寂静的大殿爆出梁肆启的笑声,“寡人从来不知爱妃竟也深懂政事,爱妃为何会知晓陆公险些丧命一事,为何会知晓云公险些与陆公错过一事?民间的歌谣寡人也知,但那只在胡与边境传过,臣子得知后早已处理掉了。珍妃,为何你会知道?”浑厚的声音如一道惊雷响起,震彻着凌钰的心扉。

她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但藏在袖中的手早已握成了拳,“妾曾随家中亲眷在乱军之中颠沛于两军交界之处,亲耳有闻屠城一事,也从胡军刀下逃生归曲,一路上,妾经过边境与胡听到过那首歌谣。”

沉静好久,梁肆启淡声道:“是么,爱妃这样辛苦。”

没有再问及她,他们又开始谈及政事,凌钰终于放下高悬的一颗心,在属于自己的角落里悠悠吐出一口气来。

梁肇启依旧是反对出兵的,“天子,出兵并不急于这一时,还没有完好的筹备,不可仓促草率。”

杨律也不认同:“并不是仓促草率,胡国本就比魏国强盛,以我胡国之力难道还攻不了一个魏庭么。”

梁肇启已渐渐无力再说,因为他的哥哥都不站在他的立场听他的一言。

凌钰看不下去,忍不住道:“不可轻易攻魏。”只是语出那刻,凌钰愕然望着身侧圆肚,他也与她同时说出这句话,他们竟然异口同声!

梁肆启再次望来,深沉的一双黑眸含着怒色,在人前当众与他违抗,他怎能不怒,“爱妃,圆肚,你们竟然异口同声,都认为寡人不能攻魏?”

心中猛跳,凌钰又将他惹怒了!

121 画中女子

在梁肆启沉怒的声音中,凌钰连呼吸都已不敢。

圆肚静了片刻,出列跪地:“奴并非说天子不可攻打魏国,而是奴认可允王的思虑,魏国君主诡计多端,两国相安三年,这期间胡在未雨绸缪,难道魏庭就只是坐以享乐吗。奴只是阉人,不懂军政国事,但奴一心侍奉天子,知天子的雄图霸业,奴只是不想天子有任何闪失。”

梁肆启依旧满目疑色,他沉着一张脸问向凌钰:“爱妃为什么也如此说呢。”

凌钰垂眸,俯首参拜:“天子,妾也是这样想的。”

圆肚不由抬眸看了她一眼。凌钰依旧垂眸道:“妾与圆肚同样的心思,都只是怕天子有闪失。”

梁肆启嗤笑不屑:“寡人没有那么容易失败,此事之后再议,都退吧。”

无人再敢开口,在肆启的命令下退出大殿。凌钰静静望了梁肆启一眼,他面色漠然,眸光深沉,不知在思考什么。退出大殿,梁肇启在殿外静立不前,似在等候。

擦肩而过,凌钰点头致以一礼,继续往前。

梁肇启将她叫住:“方才为什么替我说话?”

凌钰停下,“并不是为允王说话,我也是这样觉得。”

梁肇启静望她,“还是得谢谢你。”

凌钰一笑,“你是真心在为天子考虑,我也是在为大局考虑,没有谢与不谢。”

静默片刻,梁肇启道:“珍妃,是我牵连你了。”

凌钰微愣,“你说这话做什么,不是你的错,我并不这般想。”

“若非是我,你不会这样每次见我都得回避。”

凌钰摇头:“阿允。你不要这样想,这不怪天子,也不怪你。我避你……也是为了你好。”

梁肇启避开这个话题,轻笑:“南厢的相思树长的幼苗已经很高了,你好几日都没有再去看,等春日天暖,就可以移植到你的庭院栽种了。”

凌钰惊叹:“这么快!”在梁肇启同样欣喜的微笑里,她高兴得几乎要雀跃而起,“多谢你阿允!我太该感激你了!”

“你不用谢我。”

凌钰还沉浸在难言的喜悦里。

“这么高兴?”梁肇启好笑看她。

点头,凌钰说不出心中的那份喜悦心情。她只道:“反正是要感谢你,这份感激我藏在心底,今后若有机会。我肯定会报答你!”他不知道相思树的成长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尽管心中已对陆玦死心,但是情还没有死,它们如这相思树,可以在寒冬发芽。可以在春日生长,或许也能够在初夏开花。

与梁肇启分别之后,凌钰一路微笑往央华殿的方向去,但她一心惦念那些相思树苗,半路又往南厢折去。宫婢见她过来,不禁喜道:“珍妃。你好久没来了。”

凌钰微笑:“我听闻允王说这里的树苗都长好了,所以想来看看。”

“允王每一日都过来悉心照料,它们肯定长得茁壮啦!”

笑容微僵。凌钰问:“允王每一日都来么?”

“当然,允王不放心我们浇灌,每一日都会来。”

心中感动更甚,凌钰蹲下身看那绿芽细长的幼苗,心中有份难以言说的情愫。梁肇启的关心是真。她却害他被梁肆启误会,心中多少愧疚。

连着几日。梁肆启已没有再提及攻打魏国之事。

这日天朗,高空悬挂暖阳,凌钰信步庭院,想到这几日没有再见梁肆启,不由去往他的宫殿。快到乾炎殿时,圆肚与一臣子从殿中走出。圆肚送他安静下了台阶,最后两人离殿远了,开始交谈起来。

圆肚的神色认真,透出一股果敢,沉敛中散出严肃。他对臣子一面交谈,一面做着手势,臣子在他身前竟如一个奴仆,点着头,俯首,最后拱手应承。

远远瞧去,凌钰心中疑惑而惊。这是圆肚么,他在指挥臣子?指挥臣子做什么?

上前,圆肚似是听见了脚步声传来,侧眸望见凌钰,依旧神色如常,打发走了那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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