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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化作短歌行 (六月禾未秀)


  “人被俘了?”我问,倒是希望活捉了。
  
  崔季渊没看我,接了公文去,回道:“皇上下过令,要生擒赫连。可是时遇沙尘,逆着风,夏军乱作一团,弓弩手根本看不清楚。”
  
  我舔了一下唇,“全数覆没?那就是……死了?”
  
  “生擒了夏王的战马云杪,马上人已死,只是并非夏王,而是他身边的一名稗将。打扫战场时翻了个遍,挖地三尺,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皇上也在找呢。”
  
  “是皇上不让我知道?”我扶坐在地,只觉得胸闷气短。
  
  崔季渊平静道:“这些是前线的大人们悄悄送来的,战场之事,臣也是昨日才知晓的……皇上这阵子就住在夏宫之中,夜里睡觉也不设守卫。皇上说,若是城中有密道,赫连会去找他,战场胜负已定,剩下的……是他们兄弟俩的私事……”
  
  “若是赫连不去,又会去哪儿?”
  
  崔季渊顿了一下,“若是还活着……投奔西凉、或者四川……臣不知道,不敢枉自揣测。”
  
  想起早间杨桢的话,当年我牧哥哥手里有十万荆州兵才幸得收留,可是一场大战之后,赫连手里还剩什么?西凉节度使、四川李氏凭什么要接纳一个败寇?
  
  崔季渊摆下公文,肃然直言道:“如今多少人劝谏都不听,他们送信给是实在没辙了,臣昨夜急召大臣进宫商议,无非是为了陛下周全。夏王虽是陛下义弟,可帝王家中无私事,统万城业已攻下,但到底曾是敌营,夫人念着结拜之义,赫连认不认皇上这个兄弟还两说呢!皇上这么做,是给多少心怀叵测的人有机可趁!国不可一日无君,夫人若是担心,还是先担心一下皇上的安危吧!”
  
  我已方寸大乱,拓拔烈极少失算,这么久了赫连不去找他,只怕是凶多吉少。他又是何等周到细谨的人,如今怎的也置安危和大局于不顾,做出这等颟顸事来。“你们……你们可商议出什么结果?”
  
  “臣等无能!”崔季渊拿起纸笔,直视我道:“看来此事外人插不得手,为今之计,惟请夫人相助,劝说皇上回朝!”
  
  我在崔季渊的注视下提笔,他从来有君子之风,极少这般强势。往事历历眼前,不知何处落笔,今早还劝说杨桢放下执念,由爱生忧,由爱生怖,我又何尝做到心无挂碍?那日送赫连出长安,发愿如素,难道不为挂碍?如今以血抄经,只求拓拔烈兄弟无恙,难道不为挂碍?满心的话到嘴边又无从说起,只记了些端儿的近况:……儿益丰肥,渐学语言,盼君早归……泪珠与笔墨齐下,散乱不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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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后,我每天持斋烧香,过了元宵,才有大军拔营动身的消息。拓拔烈路径长安,又亲赴巡查,在城里住了好一阵子。他曾经说过,洛阳是天下之中,漕运便利,可以政治经济立都;而长安四面险关,易守难攻,可以军事立都。如今大夏也亡了,三国再度鼎立,在彻底解决李成之前,他必然以西京为要,洛阳非用武之地,此刻不过是一座陪都。
  
  等大军班师洛阳时已近三月,宫人们来报我,皇帝回宫后没往太庙祭拜,径直去了明光殿,召见一班重臣。在旁人看来,打了胜仗回来不祭祖,实在是于礼不合的事。我应了一声,吩咐准备茶点晚膳。其实我也拿不准他会不会回来,他答应过容闵皇后保赫连不死,如今失信于母,就连太庙也不去了。
  
  我回身看着端儿安静地坐在榻上摆弄玩具,极少有孩子能够这么持久地专注在一件事情上。他已经能够说很多话,配合着手舞足蹈表达自己的思想。
  
  窗外夜风渐大,又无月色,我看了眼刻漏,着人带孩子回宫休息。木犀劝说道:“夫人,饭菜都热了好几回了,要不您先吃些,要不,叫永平去问问皇上还回不回来了?”
  
  端儿依旧兴致勃勃地摆弄着玩具,我商量着从他手里拿走木马,替他穿上小袄,他乖巧地顶了顶我的额头,“娘亲,晚安。”
  
  “嗯,端儿好梦。”
  
  奶娘抱着孩子向我告退,转身看见拓拔烈已经不声不响地站在屋里。木犀接下他的鹤氅,浅色的常服纶巾让他看上去澹雅超俗,霸气不复。外间还跟着一个人,龙头拐的影子印在曲屏上。
  
  宫人们皆下跪相迎,我坐在榻上愣愣地望着他,他从乳母手里接走端儿搁在肩头,原本眉宇间还有郁悒之气,说话间才有疏淡笑意:“端儿,听你娘亲说,你已经能够说很多话了,怎么看见爹爹回来也不叫啊?”
  
  孩子久不见父亲,难免生分,转头看了看我,直到我开口道:“端儿,父皇还朝了,快给父皇请安呀。”他才喃喃地喊了声:“父皇万岁。”
  
  拓拔烈抿了下嘴角,似苦笑,复又亲近道:“端儿是不是很喜欢马,爹爹的马场有很多漂亮的马,等明儿爹爹空了就带你去,好不好?”孩子又扭头来看我,见我没什么表示,才转身怯怯地朝他点了点头。他把孩子交还乳母,嘱咐夜里春寒重,好生照看着。
  
  拓拔烈挥袖,宫人们陆续退去。百里先生也上前告辞,递上一锦盒道:“皇上,老身告退了。”曲屏边灯火昏暗,我觉得她似乎还有话说。拓拔烈接过锦盒翻看,安慰道:“先生不必自责了,彭祖最善养生,可今在何处?自古帝王皆爱长生之术,可长寿者稀。死生有命,人身固有限,而名可不朽。朕不逆命,不羡寿。”
  
  百里先生叹息而去,我才起身下拜,他缓步过来,攒眉将我从地上拉起来。我起身觑他的脸色,倦意甚浓,只是看不出是不是病了。心说,该不会是痫症复发?他那个病来得急,去得也急,素日里又掩饰得极好,根本看不出来。
  
  转了几个念,醒神才发现已经被他揽在怀里,好似触碰到痛处,身子一僵,一时间不知进退。
  
  “狸奴,你在怪我?”他沉声问道。
  
  “你都说死生有命,我该怪谁?”我咬牙道,眼泪便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临去之时我便告诉过你,战场之事,时不再来,难免会有疏失。大军入城时还是风清云朗,谁能料到忽起风沙。我是可以下令不放箭,但若放了这七、八万人往西凉、往四川去,便是纵虎归山……你要哭就痛快哭一场吧,想来你得了信,哭了也不止一回了吧?只是为他,今晚,该是最后一次了。”他的声音轻而冷,并不像是在安慰,而是下旨。
  
  我与他没道理好讲,抓起他的手,狠狠咬在虎口上。他不挣,也不言语。屋子里再无声响,只听暗雨敲打西窗,断断续续,和着远方砧杵声声。他抬起我脸,低下嗓音道:“他是我的亲弟弟,母后曾重托与我……你怨我,我又何曾不怨自己?只是狸奴,我们夫妻没有隔夜仇,过了今晚,便不要再怨了吧。”
  
  我泪眼婆娑,眼前人模模糊糊,“你也觉得,他已经死了?”他不回答,我恨恨道:“失地可以重夺,机会可以再等,可人死不能复生!陛下是何等有智量之人,偏就等不得这一回了吗?”
  
  “机会可以再等,但光阴再也不会回头了。狸奴,你以为我还能等多久?在长安的时候我就明白,人算不如天算,不管如何穷尽心力,睿智如白石先生,也总有算不到的时候。”我警觉抓他的手,果然是凉的。“大汉之后,天下一直没有一次长久的统一,单这鼎立之势已是第三回了,你该明白,这种平衡维持不了多久。南朝皇帝久病,桓恒无人钳制,将来必是劲敌。成国李氏兄弟虽无大志,但四川仗势天险,又向来殷富,若再得西凉和大夏相助,也是大患。我今虽占据北方,地域最广,兵马最多,可是连番大战之后,已是人困马乏。国库是户部掌管的,见今还剩多少,你也清楚。机会可以有很多,桓恒和李氏兄弟都有将来可等,而代国的将来,或许……只有少主寡母。朕,不想做第二个曹丕,亦不想做第二个刘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披香殿小宴

  春雨潜入夜,清早推窗,见千数万树开满梨花,一株株如高耸的幢幡。倏地一阵春风,无数雪白的花瓣旋落,又如纸钱飞飞扬扬。天未尽亮拓拔烈就上朝去了,我临窗叹息,赫连到底是一国之君,如今除了我为他哭一哭,尽一些哀思,却连一座衣冠冢都不曾有。
  
  木犀拿了冰块来,用帕子包着递于我,“夫人,拿这个敷敷眼睛吧……皇上打了胜仗回来,总归是好事,凡事,都会过去的,也都会好的……”木犀嘴笨,如今已是宫里有资格的姑姑了,可说起话来还是讷讷的。大道至简,巧言令色的,都不长久。我点点头,凡事都会过去的,拓拔烈常叹光阴易逝,可这光阴,也是一剂最好的伤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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