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州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老三跟夜儿男未婚,女未嫁,官面上,断没道理干涉百姓家的婚娶,八千岁也是贤王,不至于做出什么仗势欺人之事,就是不知道季蔚琅这肚子的火气准备如何消了,老三,你说呢?这事该怎么办?”
于啸杉自打季蔚琅出了屋门,一直便是沉默不发一语,面上的神色,虽是有些冷漠,却也很是平静,这会儿郑岳平问他,他却只是淡淡一笑道:“该如何就如何,难不成还能为了他的言语威胁就把婚事改了日子?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岳啸山庄可不是怕事的角色。”
“那明日里的事,还都是一切照旧?”郑岳平问道。
“照旧。”于啸杉起身道,“大哥,新房里还有些地方没布置好,喜帖这边,您尽快让人发下去吧,我先去接着收拾了。”说完话也就扭身出了屋门。
郑岳平看着于啸杉走远,叹口气道:“哎,要说这季蔚琅也真是个实性子的人,回去两日居然就把府里的女人都遣散了,咱们这边回头告诉他夜儿要跟老三成亲了,当真是栽了他的颜面了,他心中不忿却也理所应当。只是,怎么好好的事,也能这么不顺呢。我这几天心里还总想着,老三这些年也总算苦尽甘来了,家业做起来了,心里的恩怨也放下的差不多了,如今再能找到个心爱的人,便也算完满了,怎么想到还会横生出这样的枝节。”
郑逸尘走过去蹲到郑岳平身边,仰首看着他问道:“爹,那明天万一有什么变故,咱们怎么办?”
“只盼着是一场虚惊吧,只是万一生变,仔细着护好夜儿吧,别让她受了惊就是。对了,今日的事,你们不要跟夜儿说起,这孩子有时候心思重,怕她再生出些别的想头来,到时候更难办。”
“知道了,爹。”兄弟俩异口同声地答道。
夜昙回庄子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了山,陪着贺方全一起吃了晌午饭,父女俩说了会儿话,又进城里挑了身衣服才回来。贺方全终还是没有答应与她一起回庄子里,也没答应她婚礼的时候会来,只是看完郑岳平的信,沉默地抹了会儿泪才说,“夜儿啊,若是你大伯真有一日能医好腿,也许就是老天还给爹个赎罪的机会,到时候爹再想想如何面对你大伯的事吧。”
似是承诺,又似是托词,夜昙听完,心里不知道是失望多些,还是放心多些。对于贺方全到底何时能跟三叔他们言归于好的事,夜昙心里也没底,总怕是做急了,会欲速不达,又怕缓了,到时候更没有好的契机。
一路上绮萝都在宽着夜昙的心说,“夜昙,没事的,你爹不是说等老爷的腿好了,没准他也就回来了吗,而且他又这么赞成你跟三爷的事,现在你还发愁什么?明日里,你成亲你爹要是忽然去了庄子,倒没准太忽然,三爷接受不了呢,这样我看也挺好,你还有时间慢慢地跟三爷好好说说这事。”
夜昙想想似乎也是这么个道理,可是心里却怎么也松不下劲儿来。临近到了庄子门口,才努力地端起笑脸跟绮萝说:“绮萝姐姐,我看不出哭过的样子吧?今天的事,回头慢慢再跟我三叔念叨,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了,我不想这会儿给别人添烦心的事。”
绮萝捏捏她的脸笑着说:“眼睛是有点肿,不过你多笑笑也就看不出了。”
车子进了庄子里,逸尘早就等在了一边,过去牵了夜昙道,“夜儿,都等着你吃晚饭呢,怎么去了这么久啊?挑个嫁衣这么麻烦,你够美的了,不差件好看的衣裳抬色的。”
夜昙不自在地朝着逸尘嘟嘟嘴,绮萝赶紧接话道:“二公子,是我有些日子没进城里了,看花了眼才耽搁了时间,让你们等着,真是不好意思了。”
逸尘摆手道:“没事,我就是随便一说,你们女孩儿家沾上买衣裳,挑胭脂,哪个不是磨磨蹭蹭的,谁还真怪你们啊?”
夜昙听了逸尘的话,嘴角一扬,戏谑道:“原来小哥哥这么懂女孩儿家的事啊,在京里可是认识了不少女孩儿?”
“去你的吧,夜儿,眼看就要当我三婶的人了,还说这么没溜的话,仔细我告诉三叔去,让他知道你有多皮。”逸尘笑着去拍夜昙的头。
听逸尘说起于啸杉,夜昙倒是一下子沉默了下来,绮萝赶紧说:“二公子,不是都等着我们着吃饭呢吗,咱们现在过去吗?”说完伸手一拉夜昙道:“逛了一整天,这会儿可真是饿了,夜昙,你不饿吗?”
夜昙回了回神也立即接道:“可不是饿了吗?走吧,快去吃饭。”
几个人一起到了饭厅,郑岳平和逸州已经坐在了桌前,看见他们进来,便喊人上菜,郑岳平询问地看了看夜昙,夜昙微不可辨地摇了摇头,郑岳平倒似松口气似的朝着夜昙一笑,侧过头去又跟逸尘说道:“你三叔呢?喊他也过来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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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
于啸杉沉默地站在新房里,看着下人们忙碌地贴着喜字,换着床幔,心神一时恍惚了起来。这些年来无论是庄子里的事还是商场里的事,他都经历了太多的大喜大悲,这让他自以为早已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除了偶尔沾上老二的事,总会让他情绪失控,似乎再没有什么事,能让他的心里有这么大的波动。当然,大哥郑岳平说的没错,事关夜昙,他就总是无法平静,而这一次却不单单仅是事关夜昙了吧。
于啸杉自认这辈子从不是个怕事的人,尤其是经历了八年前的那一幕之后,痛彻心扉地哭过,他便再也不知道什么是怕,再差又还能如何呢?
可是,这一天,在季蔚琅冷冷地说出威胁之后,于啸杉虽然面上仍是强硬,心里却不由得一阵凛凛的寒意。
于啸杉是无畏的,有过命悬一线的危机,有过肝肠寸断的失去,有过风里雨里的挣扎,有过血雨腥风的磨砺。如今如果只是事关他一人,他当真再没有什么可怕的,最大的祸事也不过陪上这条性命,如今逸州、逸尘已大,都是有担当的好孩子。就算是自己有点什么,也是能放心的。更何况再如何想,情势也并未有严重到性命攸关的地步。那便更好,只要人还在,失去了什么,也都是可以重头再来的。
可那微微的不明所以的恐惧却仍旧深深滴笼罩着于啸杉,自从季蔚琅离开之后,他心里便再无半刻的安生。翻来覆去地思量着,无论如何,只要夜昙好好的,一切便都不是顾虑。只是,季蔚琅若是生出事来,定是为了夜昙而来。
季蔚琅到底要做什么呢?强行抢去夜昙,虽说相交不久,又有了今天言语威胁。可于啸杉仍不以为八千岁会任着季蔚琅如此胡作非为,而季蔚琅本人也该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毕竟,此事,一旦传扬出去,堂堂八千岁之子强抢民女,最颜面无光的是朝廷。季蔚琅该是没有这胆量,也使不出这么下作的手段的。
那又会如何?针对自己?于啸杉这么想着,心里倒略略有些安慰。果然是冲着自己来一切倒也当真好办了许多,无论生了什么阴谋出来,只要不会伤了夜昙,便再无所谓。才开始想着若是对自己下手,季蔚琅又会做什么时,下人来通秉说,夜昙小姐已经回来了,老爷让喊开饭。于啸杉敛了敛心神,出门前对着新房里才特意在梳妆台上装上的铜镜,努力地凝出一抹笑容,直到自觉看不出什么异样,才去了饭堂。
这会儿,一家人已经落座在餐桌边,眉宇间都有些隐隐的阴霾,却也都扬着掩饰的笑脸。夜昙似乎也有些不同,浅笑中似乎有着些淡淡忧思,于啸杉望过去,二人视线相接,那心头缠绕的烦躁便也都暂时被抛在了一边,都是暖暖地一笑。
放在旁日里,郑逸尘那不饶人的嘴,看见这么柔情蜜意的一幕,又不定生出什么怪话来。只是这会儿,这小子也是一肚子的心事,顾不上去调侃那对儿一时眼里没了别人的情人。
郑岳平张罗了开饭,于啸杉和夜昙才恋恋地收回目光,席间怕太沉闷,郑岳平便随意地问起夜昙可买了什么,又问问于啸杉新房那边和明日的婚礼,还有哪些没有准备好。拉拉杂杂地聊着天,吃完晚饭,天也便大黑了。郑岳平看了眼于啸杉,用眼神示意他有话要说,其他人也就都各自去忙着自己的事了。
屋子里只剩下兄弟两人,彼此对视着,半晌唇角都扯出一抹无奈的笑,郑岳平说道:“老三啊,就当是好事多磨吧,也许季蔚琅不过逞个口舌之利罢了。”
于啸杉挑挑眉,眸子里有一抹稍纵即逝的焦躁滑过,却也淡淡笑道:“大哥,无论明日里到底会怎么个情形,我只求你一件事,若我有个什么,替我护着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