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岳平赶紧揽住夜昙的肩头,轻轻顺着她顺滑的发丝,开言劝道,“夜儿,这是老天看你跟老三太幸福了,嫉妒你们呢,给你们点儿坎儿。没事的,听大伯的话,你三叔办事你还不知道吗?怎么会做什么作奸犯科之事,总是生意做得大了,遭人嫉恨才有了今日的误会,既是误会,解释清楚了,也就没事了。只不过,你跟他的婚事再择个吉日就好,不用这么哭天抹泪的,好像真有了什么似的。”
夜昙从郑岳平膝头抬起头来,神色哀戚地看着郑岳平,委屈地问道:“大伯,一向不都是好好的吗?不是说三叔跟官府的关系也都很好,怎么偏就今日,会出了这事呢?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大哥哥说跟贡品有关,那是不是挺严重的啊?”
“夜儿,大伯不是说了,就是场误会,有什么可严重的。朝廷丢了江南的贡品,有人说在咱们家布庄里搜出来了。这事根本就没一点儿的可能,你三叔做生意从来谨慎,绝不可能收了贼赃,这事依我看,没准就是同行挑唆,正好官府抓不到人,没法交代,一时弄乱了。”郑岳平继续软岩哄着。
“可是,三爷是什么人啊,咱们这地面上总是有一号的啊,只凭同行挑唆,官府就能不问青红皂白地拿了人,这事该是没这么简单吧?”跟来的绮萝忍不住开口问道,语气有着掩饰不住地急切地关心。
郑岳平皱眉看了绮萝一眼,声调却仍是是不变的平稳,“我也派人去问了,这也就是刚刚的事,这会儿还得着准信。不过,没准哪个同行看咱们生意做得大眼红,跟官面上使了银子了,也未可知。并非想把老三怎么着,就是知道咱们家今天办喜事,添点恶心就是。这年头,商场也如战场啊,什么险恶的手段也使得出的。这当官的,有时候一时财迷心窍也不是不会有。”
“老爷,这可是事关朝廷贡品的大事啊,闹得大了,皇上也会知情,一般当官的敢这么做么?总是背后有人撑腰,故意陷害三爷吧?”
“胡说,老三一向与人交好,若说是生意场上自家肥了,必然瘦了别家,会有嫉恨之人倒也罢,哪还会得罪了官府的人。尤其是咱们这地面上,莫不说年年多少税银能上缴,让他们好交差,就是地面上的平安,老三也是没少帮衬着。他们不知道感激,这会儿见利忘义也就得了,要说故意整治他,可是没有一点儿的道理。”
“那没准是季……”绮萝还要说什么,郑岳平的视线凌厉地扫过去,让她生生地咽下了要说出口的话。沉吟了下,却又不死心地低声问道:“老爷,那这事关贡品的罪,可是大罪,若真是洗不脱,三爷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绮萝话音才落,夜昙的身子便是明显的一颤,抬眼紧紧地盯着郑岳平的表情,急切地等着他的答复。郑岳平心里头有些无奈,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他心里也没有个定论,只想先安抚好夜昙再说,省的再出什么乱子,眼看夜昙虽说一副忧心的样子,却也逐渐平静了下来。可是绮萝这几句话一说,弄得气氛一时又紧张了起来。
郑岳平只好又努力地一笑,“绮萝啊,我知道你关心老三,也心疼夜儿,要不怎么说关心则乱呢。如今的皇上是圣主明君,即便手底下有个把贪官、昏官,可是这么大的事,皇上不会不过问,又怎么还会有草菅人命的事发生呢?你们就都把心放肚子里,既是误会,既是冤枉,就有水落石出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个时间问题,别没事自己吓唬自己,知道吗?”
“那三叔真的不会有事?”夜昙不放心地又问郑岳平道。
“不会有事,大伯说的话,你还不放心吗,行了,夜儿,你先去梳洗、梳洗去吧,看看咱这小脸,都哭成小花猫了,万一你三叔一会儿就回来了呢?看你着模样,还不得笑话你。”说完,又冲着绮萝说道:“绮萝啊,你陪着夜儿先去洗个脸,把衣裳换了吧,就算老三今儿就回来,这拜堂也是赶不及了,你多费点心,今天陪陪夜儿,别让她自己瞎琢磨,凡事有我,有她俩哥哥呢,总不能让老三有事的。你自己也是,别胡想,多说点宽心的话。”郑岳平一边说着,一边微微地对着绮萝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说刚才的话。
绮萝看懂了郑岳平的眼神,微不可辨地点了下头,过去搀起夜昙说道:“那我跟夜昙先回去。”
“去吧,一会儿我让人给你们把饭热了端过去,姐俩说会儿话,累了就早点歇着。”
夜昙仍是有些失神地看了看郑岳平,便也就听话地随着绮萝走了。看着俩姑娘的背影走远,郑岳平叹口气道:“绮萝大概已经猜出老三怎么出的事了,就怕夜儿回头自己也想明白过来了。这事最只怕拖得长,要真是老三一半日里回来就好办,时间一长,咱们也瞒不住了,逸尘啊,你盯着这边都收拾完了,去看着点夜昙,可别让她出点什么事。逸州啊,你去找一趟季蔚琅,和他谈谈,看看这事他到底想怎么样,还有没有转圜。”
两个孩子听话地点点头,逸尘便张罗着底下的人,赶紧给院子里收拾干净。郑岳平则被逸州推着回屋,一路上爷俩细细地商议着该如何跟季蔚琅谈谈这事。
夜昙和绮萝回了屋里,绮萝默默地帮夜昙卸了发钗,换了衣裳,让丫鬟打了水帮她洗了脸,二人始终一言不发。
都收拾好了,俩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各自想着心事,半晌,夜昙忽然开口道:“绮萝姐姐,你说三叔的事,若是找季蔚琅帮个忙,行吗?”
☆、挑衅
绮萝闻言愣怔了下,旋即便皱起眉头说道,“夜昙,老爷不是说了,没事,让你别操心,你就别胡想瞎想的了。老爷跟两位公子,总是有办法的。”
夜昙听了,叹口气,便又不再说话,继续愣愣地想着事。
绮萝却久久地想着夜昙的那句话,刚刚郑岳平示意的眼神似乎是在暗示,不要提起季蔚琅。那么此事也许真的和自己刹那间想到的一样,正是拜季蔚琅所赐。欲娶夜昙不得,却又知了于啸杉要娶夜昙的消息,难免一时之间恼羞成怒。像季蔚琅那样自小养尊处优,从来不知道挫折为何物的人,有此一举倒是并不令绮萝太过意外。
此事如果真是由他而起,那么似乎也只能由他而终。于啸杉与岳啸山庄再如何,总是平头百姓,真跟季蔚琅较起劲来,只是以卵击石。夜昙说的对,这事必是还得求上季蔚琅,可是郑岳平显然不想如此,那便也只有自己去勉力一试了。
住在庄子里这么久,从未做过什么事报答郑岳平和于啸杉,绮萝总是有些不安的。虽然,她知道,如果季蔚琅当真是为了夜昙的事,迁怒了于啸杉,她即便是求上门,也是无能为力的。可,总要去做了才安心。就算是事情未必是自己想的那样,借着去看看自己表妹的名义,上一次季府,总也是不会添乱的。
绮萝想定了主意,当下里就想要进京去找绯蔓,看看情形如何劝说季蔚琅。可是看着一直发呆不语的夜昙,想着郑岳平的嘱托,却又放不下心来。只好又忍住,琢磨着好歹明天天亮了再去,在这个原本该是洞房花烛的夜晚,还是陪陪夜昙的好。
绮萝努力地和夜昙说着宽心的话,只是说的人和听的人,脸上担忧的表情却一点也没有淡却,只有更深。
夜色就在这似乎无休止的慌张与不安中,慢慢地降临,随意吃了些东西,绮萝早早地便拉着夜昙歇了下来。黑暗中,两个年轻的姑娘并肩躺着,心中为着同一个男人担心,谁也没有入睡。
许久之后,直到整个庄子都陷入了一片沉寂,似乎所有的人都已经入睡了。沉默了整个下午和黄昏的夜昙,忽然幽幽地开口说:“绮萝姐姐,三叔若是这辈子都不会回来,夜昙就这辈子一直等着他。”
黑暗中,绮萝摸索着握住夜昙的手,初夏的夜晚,这只柔若无骨的小手,却冰冷而僵硬。“三爷很快就会回来,夜昙用不了几日还是三爷最漂亮的新娘。”绮萝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拉起那只手放在自己的颈窝里暖着,“夜昙,你放心,你和三爷是上天注定的一对,谁也拆散不了你们的。”
“无论是不是注定的,我只知道,三叔若是有了什么事,夜昙这辈子便再也不会嫁人。”
又是沉寂许久,两声幽然的叹息,一同响起,绮萝深吸口气,再次紧紧攥了下夜昙的手说道:“睡吧,也许明天一睁眼,三爷也就回来了。”
“绮萝姐姐,三叔昨夜还跟我说,只要我好好睡一觉,再一睁眼,就是大婚的日子,我就是他的新娘了呢。可是今天,却成了这样,我现在都有些不敢睡了,怕,再睁眼还有什么坏消息再等着我。你说,三叔,他,不会,被砍头吧?”说道最后,夜昙的声音里分明已经带着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