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啸杉嘴角含笑,眼底却并无一丝笑意,只是毫不动容地摇了摇头。
季蔚琅愈发地急躁,“于大哥,小弟本道是这世上并非人人都与大哥一样的清心寡欲,可如今,小弟也明白了大哥以往说过的话的确有理。若是有一日有了心仪的女子,从此安心待她,此前此后,都不去招惹不相干的桃花。小弟如今也是悔不当初,大哥就不能看在小弟痴心一片,诚信悔过的面上,容一丝转圜吗?”
“蔚琅,你开口前我便已说的很清楚,若是跟夜昙提亲一事,只有二字相答,不行。你又何苦费这些唇舌。”
季蔚琅一生中大概从没有过这么低声下气的时候,更没有过如此费尽心力却还无功而返的纪录。这时,只觉得胸中火气熊熊燃烧,一掌狠狠拍在桌上,长身而立,面带怒容地说道:“三爷做事当真如此绝情?”
于啸杉偏生更是个吃软不吃硬之人,见季蔚琅变了脸色,更是面沉如水,连眉梢都未动一下,缓缓呷了口茶水,气定神闲地点了点头道:“旁的事于某也许还可以商量,事关夜儿终身绝无一丝通融余地。”
季蔚琅双拳紧握,狠咬住嘴唇盯着于啸杉,再要开口。郑岳平见气氛越发的僵持,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蔚琅也先别动怒,有话坐下好好说。”
季蔚琅深吸了几口大气,方看向郑岳平,勉强地扯出丝笑容,狠狠地坐了下去。
郑岳平和缓着语气开口道:“蔚琅,这事你说的突然,咱们也是一时有些意外。夜儿的亲娘死的早,夜儿这婚嫁一事,却是当年她娘还在的时候就说过,以后无论贫富贵贱的人家,夜儿若是嫁人,却是一定不能嫁给三妻四妾之人。我们这做叔伯的,当年就答应了夜儿她娘,如今却也不能跟地底下的人说话不算不是?”
“郑大哥,以往的所谓侍妾,在我们府里其实也不过就是丫鬟的身份,并且蔚琅也保证迎娶夜儿过门后就绝不再娶,当真是不能算三妻四妾的。”
“那好,这事算不算得,咱们暂且不提。蔚琅,我只问你,你贵为八千岁之子,又是当今万岁爷的亲侄子。你的婚事,可是你自己能主的了的?你今日开口和夜昙提亲,可是得了你父王和万岁爷的首肯,据我所知,你们这些王孙公子的婚事,该是皇上指派,而并非自己能擅自主了吧?”
季蔚琅原本满腔的焦躁和愤怒,听了郑岳平这一席话,瞬间便如撒气的皮球般松懈了下来,嗫嚅着说道:“倒也的确如郑大哥所言,侧室的迎娶,万岁爷并不会太多的干预,但是若是迎娶正妻,总是要他指婚,或是要他同意才行。”
“那便是了,蔚琅既然还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迎娶夜昙过门,今天又何必预先为此争执不休?”
“郑大哥,我虽未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万岁爷与我父王一向疼我,并且我也并非是会袭位的长子,在我的婚事上,我想万岁爷和我父王都会网开一面,由我自己的意思定夺的。”
“蔚琅也说了,你并未有十足的把握,那如今咱们在这争个面红耳赤的又是何必呢?”
季蔚琅听了郑岳平的话,眼里瞬间涌入一抹期待的神采,问道:“那郑大哥的意思可是说,若是我得了万岁爷和我父王的准许,您们便愿意把夜昙许给我?”
“我可未作此说。”于啸杉冷冷地接口道。
郑岳平也是微微一笑,“蔚琅,我也只是提醒你一下,现在言及此事还太早,何必为了还没有影踪的事就这么伤了和气呢?”
季蔚琅皱着眉头在于啸杉和郑岳平两人间逡巡了一圈,忽然猛地站起身说道:“小弟这就回去问明父王的意思。”说完转身就急匆匆地走出了院门。
“蔚琅……”郑岳平无奈地看着那背影喊道,而这一声呼喊,自然是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郑岳平收回眼神,便对上于啸杉危险地眯起的眼睛。郑岳平苦笑了下道:“原本也是个喜事的,却就闹着了这样。”
于啸杉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道:“我原不知大哥竟是如此怕事之人?”
郑岳平脸上的笑容一僵,瞪着于啸杉道:“老三,你这话是何意思?”
“大哥难不是怕了八千岁的威名,不敢开罪于季蔚琅,才这么应承了下来。“
郑岳平听了于啸杉的话,一时也有了丝火气:“老三,你哪知耳朵,听见我应承了季蔚琅何事?”
“大哥不是说这婚事只怕是万岁爷和八千岁不允,言外之意,他们若是允了,便也就成了?”
“我又何时说过此样的话,我只是提醒蔚琅,这事不是他能主的了的事,又何必为此跟你我纠缠不休。”
“那季蔚琅此时已经回去征求八千岁的同意了,若是得了答应,大哥想如何?”
“这皇亲国戚的婚事那就是这么简单的,老三你这些年在外闯荡,该是比大哥明白。咱们这样的人家,就算是想嫁到皇家,怕也是高攀不上的吧?”
“我只是问大哥,若是八千岁果然准了,大哥该当如何?”于啸杉步步紧逼,双眼喷火。
“老三,你这是作甚?我是看你们刚才气氛闹的太僵,觉得事情远没有到那一步,才出言相劝,你这会儿倒是要跟我兴师问罪了?”
“不敢!”于啸杉从齿缝中挤出这俩字,便再不言语。
于啸杉与郑岳平两兄弟之间,多年来从未有过如此横眉冷对、剑拔弩张的一刻。此时一坐,一站,一个面罩寒霜,一个眼风似剑,彼此对视着,重重地喘着粗气。
郑逸州和郑逸尘眼见着季蔚琅一脸急切,风风火火地出去,唤了他几声也只是置若罔闻,二人私底下嘀咕了几句,便进屋要跟郑岳平和于啸杉问个端详。怎知才进了门,便看见眼前这雕塑般僵住的二人,兄弟俩都是一愣,一向活泼的逸尘,也不太敢多语,私底下拽了拽逸州的衣袖耳语道:“哥,他们这又是唱的哪出?”
郑逸州踯躅了片刻,上前堆起笑脸去拉于啸杉:“三叔,您这是跟谁生气呢?”
逸尘看了,也赶紧走到郑岳平身边,蹲下握住郑岳平的手说:“爹,出什么事了吗?”
于啸杉一挥袖子,掸开郑逸州的手,忽然冷冷开口道:“大哥莫非是怕得罪了季蔚琅,耽误了为你医治的腿伤的事?”
“老三!”郑岳平闻言,一时气的脸似猪肝。怒喝一声,一扫袍袖,满桌的茶壶、杯盏叮叮当当地全挥到了地上。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好,好,这就是你心里的大哥,你若当真这么想,从此你我之间也不用再讲什么兄弟之情。”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上班了有木有,还没有歇够有木有,谁来安慰下俺受桑害滴小心灵呀~~
☆、商议
“爹。”“三叔。”逸州和逸尘被二人忽然之间的引爆的怒火吓的一愣,不禁失声惊呼道。
郑岳平并不理会两个孩子的喊声,那双一向温和的眸子里射出的两道凌厉视线,径自锁住脸上掠过一丝懊恼神情的于啸杉。
于啸杉此时倒也惊觉自己的口不择言,心中一时又懊,又恼,还有丝丝的刺痛。
自己到底在气什么呢,气自己明知道季蔚琅对夜昙动了心,还是没能阻止事态的发展,让他开口提了亲,气季蔚琅竟然还能如此的执着和锲而不舍,自己这么坚决的态度都未打消他的念头,气大哥和稀泥的态度,不干脆封死季蔚琅所有的念想,还要去扯出别的话头?
可千般的气,归根结底却不如最重要的那条理由,更让他心口的火气熊熊燃烧。
凭什么他季蔚琅敢喜欢夜昙,凭什么他还敢开口提亲,那是他于啸杉的夜昙,岂能是随便一个外人看了一眼,就可觊觎了上的。
皇亲国戚又如何,权倾朝野又怎样,每一个敢喜欢夜昙的人,敢多看夜昙一眼的人,都该被拉出去痛打一百板子,都该刺了双目让他从此不能视物。
于啸杉盯着一地的碎瓷片,使劲地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间,却忽然被自己最后一个恶狠狠的念头唬了一跳。
他的夜昙还未找到心仪的夫婿呢,他怎么能有这样的念头。若是夜昙遇到倾心的男子,那个人是必须喜欢她,爱她的。自己非但不应该阻止和愤慨,还应该努力地去找出这样一个人。
只是,这个人一定不是季蔚琅。对,他气的是,千不该,万不该,只不该是季蔚琅这样不能专情的男人,他气的只是季蔚琅怎么能把夜昙和之前所有他心动过的女人相提并论,只要心里曾经装过任何一个其他女人,那么再去喜欢夜昙,都是一种最大的亵渎,因为这世上没有谁可以拿来和夜昙比较,没有谁可以拿来同夜昙共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