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陷”,他淡淡地想。
王朝更迭,江山易姓乃是人间常事,可是不管哪家作了江山,对于巫蛊之事的深恶痛绝,却是出奇的一致。
宫人内侍行巫蛊事,下场只有死路一条;宫妃行巫蛊事,不是处死,就是打入冷宫;皇亲国戚,皇子们行巫蛊事,也离不了贬黜的命运;太子行巫蛊事的下场只有一个——
废黜!
慕容麟知道自己是被人构陷了,至于构陷之人,他大致也猜得到。
四弟不可能;八弟没这个胆,也没这份心;五弟人在外地,即便遥控他人所为,即便自己终因此事被废,太子之位也轮不到他作。
假如自己被废,能够代替他入主东宫的,只有一个人。
慕容麟在心中不住冷笑。
就那么想得到这个位子吗?
这就是天家!
饱览群藉的他,很早就知道,通往皇权的道路上,从来都是暗箭遍布,却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会中箭。
大皇兄,你好手段!
暗暗一咬牙,压下心头翻涌的热血,慕容麟垂下眼,不露声色地作了个深呼吸。
在禁军监视下,步出东宫正门,登车前往大理院的时候,慕容麟向着杨府的方向作了个远眺。
阿璧,对不起,不能带你去看惊喜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回 废嫡
高坦之命人把桐人装进了一只木匣,然后,他带着木匣,马不停蹄地去了凤平县离宫,跟他一起去凤平县的,还有慕容德。
当天傍晚,这只木匣,出现在了慕容攸的面前。
看见木匣的时候,慕容攸的神志正好还算比较清醒。半躺半靠在睡榻之上,无力地歪着脑袋,他喘了一口气,攒了点劲,“金刚,打开。”
一旁的杜金刚应了一声,打开了高坦之交到他手中的木匣。
匣盖掀开的一刹那,慕容攸身子向前一探,眼珠猛地往外一努,随即他颓然地往后一靠,闭着眼,喘不过气来似的,张着嘴,一口一口地倒着气。
杜金刚和高坦之被他这个造型吓坏了,不住嘴地叫着他,“陛下,陛下?”
慕容攸不理他们,单是闭着眼睛喘。
过了好一会儿,他长出了一口气,重又睁开了眼睛,“金刚,把它拿过来,把灯也拿过来。”
杜金刚先把小木匣放在慕容攸的胸腹之内,随即拿起榻旁如意几上的宫灯,凑到慕容攸跟前。
慕容攸眯着眼,把木匣凑近宫灯,射箭瞄准似地歪着脑袋,哆哆嗦嗦地不住调整着木匣的角度,以便能够看得更清楚些。
越看心越疼。
灯光下,他的目光如同阳光下被风吹碎的湖面,闪闪烁烁,水光粼粼。
他不相信,他真的不相信,长安是多么仁孝的一个孩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长安干的。
心,在腔子里扑腾得热闹。盒子里的小人,也在他的瞪视中,摇摇晃晃,忽远忽近。
重新往榻上一靠,慕容攸闭上眼,稳了稳神,然后哑着嗓子问高坦之,“在哪儿搜出来的?”
高坦之趴伏在地上,垂头答道,“启奏陛下,是在东宫后花园一口荷花缸下,挖出来的。”
慕容攸闭着眼,没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有气无力地唤慕容德,“德儿。”眼睛依然闭着。
慕容德赶忙凑了过来,“父皇,儿臣在这儿呢,父皇有何吩咐?”
慕容攸这才缓缓把眼睁开,微微掉了头,看向慕容德,他倒了口气,“德儿,你对此事有何看法?你觉着此事,果真是长安所为吗?”
慕容德察眼观色地扫了眼慕容攸,“这……”他沉吟了一下,“儿臣不敢,也不愿相信,不过……”他又沉吟了一下,“不过,这桐人确是从东宫搜出来的……”
后面的话,余音袅袅,他没说完。
虽然,没实打实地说出“信”还是“不信”,不过,“桐人确是从东宫搜出来的”,其实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
慕容攸直着眼睛盯着慕容德的脸,半天没说话。
他本打算从大儿子口中听到些维护三儿子话,以便坚定自己对三儿子的信心,结果,大儿子这番话说得模棱两可,基本等于没说。
慕容攸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于是,他转移了视线,把希望寄托在了高坦之身上,“高卿。”
听慕容攸叫自己,高坦之顿时又是一伏身,“臣在。”
慕容攸闭了闭眼,又调整了下呼吸,“卿对此事,有何看法?”
“这……”高坦之一时语塞。
以他对慕容麟多年的了解,直到现在,他都不相信这件事是慕容麟干的。但要说不信吧,东宫又不是乱葬岗子,只要想去,谁都能去,只要乐意,什么都能往里埋。
脑筋飞快地转了转,他字斟句酌地答道,“微臣以为,虽然桐人由东宫抄出,但若以此断定,此事系太子殿下所为,未免武断。也许有人暗中捣鬼,想要嫁祸太子殿下也未可知。是以,微臣以为,当令有司详查此事,或者虽有隐情,也未可知。”
高坦之这一席话,说到了慕容攸的心坎里,他的心,顿时舒服了不少。
他舒服了,慕容德可不舒服了。
高坦之说话时,表面上,慕容德全神贯注紧盯着慕容攸的脸,是个生怕慕容攸一口气提不上来,龙驭上宾的大孝子模样。实际上,他竖着两只耳朵,把高坦之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心里。
高坦之这一席话,恨得他咬牙切齿。咬牙切齿之余,他把高坦之记在了自己的黑名单上。
第二天一早,慕容攸下旨,把慕容麟押到金墉城暂行拘束,着廷尉彻查东宫巫诅事。
结果这一查不要紧,很快,廷尉又从东宫慕容麟书房的一本书里,搜出了一张带字的纸条,当时,这本书夹在一大堆的书中,摆放在书房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廷尉将纸条卷好,塞进一支细长的锡筒中,用蜡封了口,并在封口处打上廷尉的印信,又写了封短信,简要说明了下情况,也用蜡封好,打上印信,差人火速送往凤平离宫。
慕容攸一见纸条,勃然变色——眼睛也直了,手也哆嗦了,气也喘不匀了,白中透黄的脸,转眼变成了白中透青,嘴唇抖得说不出话来。
直勾勾地瞪着手中的纸条能有好一会儿,慕容攸的两眼猛地一睁,随后向上翻去,人也在眼睛上翻的同时,脱力般向后一仰,重重地歪倒在榻上。
拿着纸条的手,沉重地砸落在胸前,又顺着光滑的衣料滑到身侧,直条条地垂下榻去。
紧攥在手的纸片,随着手指的松开,飘然落地。
慕容攸昏了过去。
“父皇!父皇!”在慕容攸翻出白眼,昏倒在榻的下一刻,慕容德一个纵扑,扑到慕容攸的榻前。双手扶在慕容攸的肩头,不住摇晃,脸上是个惊怕交并的模样,声音也变了腔调。
太医们对慕容攸进行抢救之时,慕容德退到一旁,透过几名太医手忙脚乱的背影,他冷眼旁观着毫无知觉的父亲。脸上还是万分担忧的表情,心中却是不住冷笑。
受不了打击了吗父皇?很好,太好了!
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榻上这个给予自己生命的男人,慕容德不动感情地想。
一切都按着他的计划顺利进行,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得偿所愿了。他看上的东西,就必须是他的,谁也别想跟他抢。
人抢,杀人!佛抢,杀佛!
这样想着,一股豪迈之情,顿时从他的胸中迸发出来,活蹦乱跳地游窜进四肢百骸,以致于他不得不稍稍收敛了心神。不然脸上的担忧之情,会在顷刻之间,被另外一种完全相反的表情所取代。
好一会儿过后,慕容攸方才悠悠醒转。醒过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命人传召中书监。
“德儿,扶朕起来。”中书监到来后,慕容攸颤微微地向慕容德伸出一只手,慕容德赶忙上前把这只手托住。
在慕容德的帮助下,慕容攸坐了起来,拥着被子,重新靠在榻上。靠稳当了后,他喘了两口气,向中书监下达了命令,即刻草诏,废太子慕容麟为庶人。
在慕容攸发出这一命令的一刹那,一阵大风,忽然顺着房中半支的两扇窗,刮了进来。御榻两边的紫色绫帐“忽”的一下,飘起老高。
慕容攸的心神,在这股扑面而来的怪风,和飘飞的绫帐间,恍惚了一下。
缓缓飘落的绫帐间,慕容攸眼中泛泪,心痛难言。
慕容麟被废了。
慕容麟被废的转天,慕容攸接连又颁出两道诏旨。
第一道诏旨册皇长子,秦王慕容德为东宫储君;第二道诏旨,以阴图不轨之罪,收逮慕容麟的外祖父,渤海公陆峤及其二子。
慕容攸一直不见起色的病情,经过这一场打击,愈发地重了。强打精神,在中书监草拟的两道诏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他两眼一黑,一头栽倒在御榻之上,人事不醒。
从跪地听册,到后来接旨,慕容德始终表现得很平静,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超然神态。
等到宣旨官走了,斥退了所有下人,房中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慕容德缓缓吸了口气,展开手中的册立诏书,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看着看着,他耸着肩膀无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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