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云静好大惊失色,他却忽然拽住她的衣衫,薄唇一牵,却是点点猩红喷溅,直溅到她身上,染红了她的双手和胸口!
她连忙将他扶上床,朝外头唤了几声,“阿鲁尔”!
阿鲁尔一进屋,便自榻旁的药匣里取出一粒颜色鲜红似血的药丸,又倒来一碗水,将那药丸化进水里,周围的空气中立时充斥着一种刺鼻的辛辣气味。他端了药碗,想要喂忽律服药,谁知,忽律虽然昏了过去,却还是死死地攥着云静好的衣裳。
没办法,云静好只得接过那药碗,舀起一勺,凑到忽律嘴边,将药汁一点点灌进他口中。
一碗药下去,忽律喘过一口气,微微睁眼,却又握住她的手,不让她走,他瘦削身躯蜷缩如婴孩,定定望着她,那哀哀的眼神,单薄无助到了极点。
刹那间,云静好仿佛看见了幼年的自己,那时的她,被病痛折磨得快要死了,也曾这般单薄无助,也曾这般哀哀地看着自己娘亲,不愿娘亲离开她病榻前半步。
她叹口气,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却又顿住,再看他已合上眼沉沉睡去,唇边有孩童般恬静的笑。
阿鲁尔默默退了出去,将门从外面合上。
见阿鲁尔离开了,云静好才抽回手,敏捷指尖探在忽律腰间,轻轻地一抹-----------那由纯净黄铜打造而成的可汗虎符便被她握在了掌心!
那虎符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显得十分厚重,符身的花纹繁复而精巧,如同一只威武凶猛的老虎,大张着口,尖锐的齿,仿佛能听到它的低吼,其中透出嗜血的气息。
它代表着可汗无上威权,有了它,拿下整个贺兰都城,便是易如反掌的事。
云静好抚|摸着那凹凸纹样,只觉冰冷而坚|硬,她取出带来的胭脂,仔细涂抹在符身上,再缓缓印在丝绢上,因着用力,那丝绢上便清晰印出了符身的图纹!
她忙将那丝绢收入袖中,再用另一块丝绢将符身上的胭脂擦去,一点痕迹不留,然后才将虎符放回忽律身上。
第二天,忽律醒来时,却是阿鲁尔在一旁侍候他服药,那药苦得很,他皱眉喝完,阿鲁尔立即端了清水来给他漱口。
他抚胸喘息,沙哑开口,“昨晚也是你侍候我服药吗?”
“昨晚是夫人喂陛下服药,不是奴才。”阿鲁尔一边回话,一边捧了梳盒过来,侍候他梳头更衣。
忽律由着他侍候着换上衣裳,又用青盐漱了口,脸上浮现恍惚笑容,“昨晚,我还以为是母妃回来了,她很像母妃……”
阿鲁尔觑着他的神色,却迟疑道,“夫人言止端方,姿容无双,堪为贺兰王后,只是,奴才看她戾气太重,是块肥羊肉,只是烫得慌,玫瑰花儿可爱,刺大扎手,可汗未必降得住她……”
忽律闻言沉默,良久只是一笑,大步出了屋子。
此时,云静好刚刚逼出最后两根韧线,恢复了内力,不多时,侍女抬了热水进来,侍候她沐浴更衣。
沐浴完,她穿了雪白的丝衣坐在铜镜前,闭目养神,心里想着,今晚无论如何都要回宫一趟,要跟君少秦说明一切,将虎符的图样交给他,让他派人尽快打造一枚一模一样的,她才好偷梁换柱,换下忽律身上真的虎符。
正思量间,侍女已为她梳好了髻,簪上了珠钗步摇,她起身正准备更衣,便见忽律走了进来,阿鲁尔跟在他后头,手里端着雕刻精美的漆盘,上面搁着一套堇色繁花纱裙,他含笑向她道,“这是我叫人专为你裁制的,堇色清新可人,倒正与你相配,你换了吧。”
云静好一眼扫去,好一套锦绣流光的华衣,端的是美若云锦,她笑着接过,毫无抗拒之意,道了声,“多谢可汗。”
忽律笑容愈深,凝视着她的玲珑眉目,心中不禁一荡,只觉越看越爱,竟不忍移开目光,此时,他倒是有些明白了,明白了君少秦为什么会为她入魔。
而云静好见他还站在屋里,便道,“可汗打算看着我换衣?”
忽律这才收回魂魄,哈哈一笑道,“如果你邀请,我倒是很愿意!”
“如果我不邀请,可汗是不是准备亲自侍候我换衣?”云静好微扬了脸,黛眉挑起,气愤之下,声音便有些冷|硬。
原以为他会厚脸皮继续刁难,没承想,他竟退了出去,极有君子风度地向她微微欠身,淡淡笑道,“我不过玩笑罢了,又岂敢冒犯佳人?”
说不敢是假的,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不能抵挡这样的诱|惑,她如今不过是他的俘虏,他想怎样便怎样,但比起男|欢女爱的短暂欢|愉,他却更享受捕猎的过程,将一个人驯服的精神快意。
他在门外等了许久,云静好才从屋里出来,那堇色的纱裙,与她雪肤红唇相映,艳色烈烈,却又高雅脱俗,似步下云端的仙女。
他惊艳不已,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仿佛全被她吸引住了。、
这时,阿鲁尔已将早饭摆在了庭中,忽律更是亲自取了桌上的茶杯递给云静好,“这茶里加了沙枣花蜜,是沙枣花开得最盛之时的蜂蜜,最是清香甜美,你尝一下?”
云静好接过那杯子,轻饮了一口,赞道,“倒是比宫里的蜜茶好喝,可汗果然极有心思。”
忽律一笑,又深深看进她眼底,“昨晚我有没有吓到你?”
云静好摇头笑了笑,只饶有兴致地吃着那碟色泽艳丽的栗子糕,却听他又道,“除了阿鲁尔,便只有你见过我病的样子,是不是很没用?”
云静好望向他,那眼神,似乎有种奇异的力量将他蛊惑,“什么叫没用?我一出生,所有大夫都说我是短命的,我也自来是如此,从会吃饭时便吃药,到今日未断,请了多少名医修方配药,皆不见效,我师父倒是个有本事的,但也只能保我活个五六十岁,只是不能动气动怒,偏偏我又是个容易动气的,常常害得自己痛苦不已,但就这样,我也没觉得自己没用,命是自己的,要么别活了,要么就继续努力活下去,如此而已。”
要么别活了,要么就继续努力活下去,的确,人生也只有这两条路可选,有用或是没用,健康或是不健康,都只有这两条路。
忽律轻笑出声。
云静好不再说话,只专注品尝着美食,大约是怀孕的缘故,她胃口是越来越好了。
用完了早饭,忽律命阿鲁尔取来了一只木匣,轻轻打开,里面竟是一顶珠冠,凤高昂,光华璀璨,当中一颗鸽血红的宝石,似一滴鲜血凝在脂玉上,灼然生辉,照亮了所有。
忽律笑吟吟地问她,“这是贺兰王后的凤冠,你可喜欢?”
云静好钩了钩唇角,“可汗是不是太心急了,我还没输,不是吗?”
忽律笑起来如醇酒一般,殷切地望着她,“我也没别的意思,不过是让你瞧瞧我的诚意,在这里,你只是君少秦的妾室,但在贺兰,你却是我唯一的王后,是大漠最尊贵的女人。”
云静好的笑容一点点加深,忽律以为她是心动了,她却眸子一转,突然换了话题,道,“在屋子里闷了两天,你陪我出去走走可好?”
忽律脸上有了疑色,但到底还是答应了,在他将云静好带进别院的那一晚,他无意间触及云静好的手腕脉搏,那时,他便知道,云静好的血管里被人埋下了致命的韧线,现如今不过是一个废人,他料定了云静好逃不走,便是答应她的要求也无妨。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让她在脸上蒙了面纱,也不敢带她走远,只在别院附近走了走,但这也足够了,足够让云静好摸清了方向,知道从哪条路可以回到皇宫。
入夜,外头值守的侍女在角落里睡迷了过去,她便无声息地出了门,避过了巡夜的护卫,直接出了别院。
她如今恢复了内力,轻功十分了得,若是有人在,只觉得眼前一花,连道黑影也不见。
很快,皇城的轮廓就有些清晰了,她轻车熟路地便到了乾元殿,见小顺子正端了炖盅从殿里出来,吩咐守在殿外的小太监道,“皇上心情不好,你退了吧,别再扰了皇上。”
那小太监望着他手里的炖盅,闻到了鸡汤的香味儿,便同他开起了玩笑,“师父,这样鲜美的鸡汤,皇上不吃,倒是又便宜你了,几时也让我尝一口?”
小顺子看着他,微微冷笑,“这是长公主殿下吩咐人送来的,你若不怕死,可以拿回去全吃了!”
那小太监也是极聪明的,将这话微微咀嚼,有如醍醐灌顶,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一副惊骇欲死的模样,再不敢多嘴,忙不迭退了。
待他们走了,云静好才推开了那扇熟悉而久违的殿门,里面弥散着她再熟悉不过的龙涎香气,到了屏风前,她却有刹那迟疑,骤然驻足,竟没有勇气迈过去,只傻傻地站在那儿,心里万千念头纷涌起伏---------他视她为至亲至爱之人,以一片真心相与,她却没有给他全部的信任,辜负了他,如今,她知错了,但他会不会还在恼她,会不会原谅她的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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