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爷当然放心,苏水渠是水监,就算担任了大司空,做事稳妥的他也会亲力亲为,到时候……
春雨润物,淅淅沥沥的小雨交织在天地间,别有一番情趣,起初人们还有心情踏着歌欣赏烟雨蒙蒙的盛都,好事者更是提笔作词,赞扬风调雨顺的时节。
可连续下了几日后,就不那么美了,尤其到了傍晚更是雷雨交加,雨水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吃过晚饭的孩子们透过窗户望着外面的涓涓细流,喜不自己。
大人们穿着蓑衣从田地里归来,抱怨了一声雨势太大,便急急接过娘子端来的姜汤水喝下。
盛都有早年苏水渠改良过的排水系统和外围坚固的大坝,如今又有苏大人亲自坐镇,盛都就是连下一个月大雨,也无人会在意,何况这与往年的大雨比,根本不值一提。
在苏水渠看来这点‘小雨’尚且不需他忧心,即便天气变化的诡异,乌云密布,盛都早已有完善的体系,他只需坐在家里饮茶不可。
但他不好这一口,吃过晚饭后,送了母亲回房,习惯性的观察了会天色,命人拿来斗笠,决定去街上和河道上走走!
苏水渠手里拄了杆硬棍,趟着街道上流淌的水缓缓前行,看到拥堵的排水口,便上去掏掏,雨水连绵了三日,难免有推挤物冲到一起,向来负责盛都水道口的人已经行动,他现在不过是路过看到了就做而已。
一路从城中走到城外他也没碰到几处,望着连绵的大雨,苏水渠也难得心情不错,亲手接过长仆手里的油纸灯,向场外去年竣工的水车走去。
天色已经很晚,街上没了行走的归人,雨冲泻而下,哗哗的慎人。
突然一辆马车从城门积水最深处急速驶过,溅起庞大的水花,突然浇灭了苏水渠手里的宫灯。
长仆一阵惊呼。四周立即陷入灰暗,只有微弱的城门灯光遥遥可见。
苏水渠无奈的摇摇头,看着已经停住的马车,更是苦笑不得:“滕修,你就不能改改你的毛病!这可是本官今日才换下的衣服。”
滕修闻言从窗帘里探出头,刚硬的棱角深邃的五官在密雨浓稠夜色里依然闲适俊美:“我当是谁!原来是新上任的苏大司空!我以为大司空升了官,不记得这条路怎么走了!”
苏水渠看眼身上大半的水渍,再看看熄灭的宫灯,没有办法,向前走了几步,上了马车:“忘了谁也不能忘了脚下的路,不就是回来后还没见你,至于惊起这么大的风浪。”
马车重新上路。目的地赫然与苏水渠同路。
滕修穿了一身橘绿色掐银丝的衣服,这颜色很晃眼,也称不上好看,只是夜行水路的人都会穿,他嫌弃的看眼苏水渠那一身常服:“嫌命长了,又穿成这样出门,你不是以为你有个天下皆知的姘头,就以为她无所不能,轻易把你从水利捞上来吧。”
苏水渠找了块布,擦拭着身上的水渍:“乱说话小心被抓去大理寺,我可不去救你。”但还是解释道:“没打算下水,只是来看看。”
滕修闻言面色好看了些,靠在马车上睇了他一眼:“就是,现在命值钱了,不能轻易下水。”说着扔给他一个荧棒:“拿着,黑灯瞎火的,你又不是发光体。”
苏水渠明白滕修好心,这人永远这样,沈飞当初把滕修托付给他照看,其实滕修是个适应力很强的人:“多谢。”
雨势越下越大,磅礴大雨哗哗降下,天地间一片朦胧,目视越来越近,水积深处车轱辘已经淹没四分之三,盛都应急衙门,已经启用了应急预案,已有成群结队的士兵排查各处隐患和紧急救助需要的人。
城郊外,一辆马车被泥石淹去大半,马车里早已进了水,车主心里更加烦躁,突然掀开车幔,对赶车的属下吼道:“快点!没吃饭吗!”却被大雨净化了声音在夜幕下并不明显。
滕修耳力向来精湛,隐约听到前方的动静,掀开窗帘,正好对上苏义掀开车幔训斥下人的高贵脸庞。
苏义也瞥见了他,知道这时候他大概去河道看看,继续对着自己的人训斥:“这么宽的路你们也能把马车赶到这里,越来越本事了!”
雨势瞬间淹没了苏义接下来的声音,滕修耳力再好也听不见了,忍不住嗤笑:“他到是本事,马车都要淹没了,他也要坐在里面,等车出来,我看那马车就是因为他坐着才迟迟出不来。”
苏水渠打理完自己,拧着长发上的水:“说谁呢?”
“大奸臣!”
苏水渠闻言立即要掀帘子看:“他怎么了?这么大的雨他怎么出来了,刚才误车的是他,我去看看。”
滕修赶紧把他拉回来:“瞎操心,人家是谁,皇上的宠妃,就那匹马都比你车上的两头驴管用,或许人家觉的城外景色不错想认真欣赏,别去打扰人家。”他没说谎,苏义身边跟着的人都是高手一等一的高手,搬辆马车轻而易举,何况主子还有坐在车里训人,可见是闲的脑子疼!
苏水渠放心了,安心坐下里打理他容易打结的头发:“这么晚了。他怎么没在宫里?”
“这还用问,出来作奸犯科!定是见不得人的事。”滕修想到什么,猛然道:“他不会在那里埋伏谁?!”看着不像。管他呢!人家背后有靠山,就是在那观风景到天亮,雨水也不敢淹没了那辆车马。
滕修想到这里,不禁看向苏水渠,看着他枯草般的头发,没什么光彩的皮肤,消瘦修长的身形,说好听了是魏晋风流,难听了就是没有朝气,浑身透着穷酸气!
滕修见苏水渠认真摆弄他的头发,忍不住抬教踢了他一下:“我说你见了他就没一点想法,人家身份尊贵,养尊处优,同样是下雨天出来,人家什么配置,你什么配置,你全身上下加起来也不如他腰上的石头值钱。”
苏水渠闻言笑了一下并不在意,继续打理手边不听话的头发。
滕修觉得他无药可救了,还不如牧非烟会来事。
南城刚竣工的一条新渠很快到了,因为白天雨水不大,堤坝上驻扎的人手不多,远远的见一辆马车进来,以为是紧急传唤的人到了,想不到是滕大人和大司空。
苏水渠没有人他拜下去,放眼望去水汽蒙蒙的一片漆黑,河面上什么也看不见,就连最近的房屋也不可视,无奈之下只好跟着伍监管进屋。
苏水渠脱了蓑衣没有接水,放眼简陋的闪着橘红的房间,诧异道:“怎么就你自己,其他人呢?”
伍监管恭敬的回话:“下官见雨势太大,让他们去巡视了,可要把人召回来。”
“不必,我就是来看看,过会就走。”
滕修自顾自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喝茶,随手拿起桌上新出的水位数据看着,整体没有问题,他便放下心,决定喝完这杯茶就带苏水渠离开!免得他大半夜又去哪里烂好心!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啪啪的落在简易房屋内,触耳惊心。
滕修刚放下手边的茶,提议离开,就听到外面有人喊:“不好了!不好了!”
伍监管闻言心里一惊,看眼同样表情顿住的大司空,觉得时不待他,司空刚到怎么就发生了这种事!
他立即冲出去,赶紧把人拽进来:“发生什么事了?慢慢说!慌慌张张的能做什么!”
“新道……新道有闸口在……在水中摇晃,看来是,是要坏了!”
伍监管、苏水渠、滕修惊了一下,快速放下手边的东西,向来人所说的地方冲去!
伍监管跑的最快,在大雨中踉跄前进丝毫不敢怠慢,心中冷汗涔涔,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每天都有检查,哪都好好的,不应该如此!怎么会坏了!怎么会!
他因此丢了官职是小,可下游有皇上惊蛰日刚种下的良苗,也有万亩良田,重要的是,下游百姓分散,零星居住,没有完善的预洪措施,万一……伍监管不敢想象!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大人,你慢点,堤上路滑!大人!——”
伍监管当没听见,他现在恨不得死在大堤上,好消灾情发生后,皇上要抄家灭族的怒火!
滕修护着苏水渠向前跑。
几人都着戴了斗笠,气喘吁吁的来到新坝时早已成了落汤鸡,大雨中没人都在大吼,不吼根本听不清。
这时候早已忘了行礼,有三个水监手见伍大人过来,焦急的道:“大人怎么办!刚才华哥带着人下去了,现在还没有动静!”
伍监管闻言大脑一晕,回过神后立即大怒:“谁让他下去!这么大的雨水面多凶险!万一出了意外——”
伍监管发现就算不出意外,他们这么守护不利的都要被问责,被问责伍监管不怕,可是闸口怎么就松动了,又不是弓箭钉说松口还能松口,一个闸口上万吨重,固定物也高大千吨,他每逢雨日都亲自检查,昨天下午他见雨势未停还亲自下去一趟,还好好的!怎么说松动就松动!
苏水渠站在河堤上,隐约的灯光不远处,一扇厚重的铁门在闸口处悬悬欲坠,往日平静的水面,因为四方流水汇集形成奔流之势,海浪在风雨的冲刷下撞到堤坝时,疯狂肆虐,你旋流之势带动厚重的铁门,上万吨的闸门仿佛脆弱腐朽的枝干,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