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雪娥哪里知道王熙凤指的是宁姐儿是她前世的女儿,只以为王熙凤是说王夫人买通了马道婆来害她,好不容易才母女平安的,因就劝道:“奶奶也不用伤心,总是吉人天相,害人的终究没好下场。”王熙凤抬眼瞅了瞅郑雪娥,就道:“你也不用伤心,我只告诉你一句实话,二爷叫傅绿云,张秋桐两个吓过,也如惊弓之鸟一般,不想再纳新人了,且这回花珍珠的事,你也有功劳,素日为人也算懂事。二爷身边只剩了你一个房里人,所以我和二爷说了,就提拔你做姨娘,你二爷也答应了。总是近日事多,等老爷,太太搬了过来,把家务料理停当了,我就回太太去,把你开了脸摆酒请客,好叫你名正言顺。”
原来自傅绿云受了王夫人嗦摆毒害了花珍珠以后,花珍珠小产而死,傅绿云也是叫贾琏厌弃,原本是想了人牙子来卖了出去,还是王熙凤劝道:“二爷莫不是气糊涂了。我们家从来只有买人的,这是其一。且傅绿云从前是二爷的人,若是卖了出去,若是卖在好人家做她的丫头也就罢了,若是落在那等尴尬人手上倒是带累二爷。我这里只请二爷给个恩典,把她打发去庄子上,不拘哪一个,只永远不许回府就是。”贾琏听了,倒是想了想,也怕叫哪个混账男人买了傅绿云去,傅绿云又是个眼皮子浅,心思大的,只怕要闹笑话,倒是扣在庄子上的好,故此也答应了王熙凤,就把傅绿云赶在了最远的庄子上,又令乌庄头好生看管,只不许她出门走动。而张秋桐因是邢夫人所赐,王熙凤同贾琏也不好处置,捆了来送与邢夫人,邢夫人因恨张秋桐坏了她名声,急怒攻心之心叫了人牙子来,半卖半送的将张秋桐打发了,身边只剩了一个郑雪娥。
郑雪娥自打知道自己不能生育,倒是灰了做姨娘的心,只是想到自己终身不过是个通房丫头,死后也不过一口薄棺胡乱葬了,做个孤魂野鬼的,心里就凄凉,不想王熙凤这会子忽然提着要提拔她做姨娘,自以为以后终身有靠,心下对王熙凤十分感激,双眼通红,提裙子站起来走到王熙凤身前双膝跪倒,恭恭敬敬给王熙凤磕了三个头,道是:“谢奶奶慈悲,日后我唯奶奶马首是瞻,不敢违拗,若违背此言,就叫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王熙凤同贾琏说要提拔郑雪娥做姨娘,都是看她不能生育的缘故。一个女人若是不能生育了,争强好胜的心也就灰了大半,日后自然更安分些,且是打惯交道的,放在身边更安心些,所以向贾琏建议了,贾琏倒是无可无不可的,也就答应了,笑道:“这是你提议的,你自己同郑氏说去,也好叫她承你的情。”王熙凤笑道:“二爷说得我倒像是专爱掐尖儿一般。”话虽如此,也是在郑雪娥跟前说了自己如何与她有恩的话,这回看着郑雪娥跪倒谢恩,也结结实实受了她三个头,方笑道:“快起来,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就够了,你何苦发这样的毒誓来。”说了就叫平儿过去扯郑雪娥起身,郑雪娥含泪又磕了个头这才起来。
这里头才说完没看着大红门帘子一动,走来一个女孩子,不过十三四岁,却是小红。小红脸上就有不耐烦的神色,看着王熙凤就道:“奶奶,二太太,不,是王氏在外头呢,说她要家去了,要来同奶奶告别,我说了奶奶这会子怕没时间,她只不肯走,奶奶看怎么办呢?”
当今圣上下旨令王氏同贾政和离一事,荣国府上下全都知道了,王熙凤自然更是明白,这回听着王氏要见她脸上的笑模样就淡了几分,向着郑雪娥,平儿等道:“我姑妈真是疼惜我,做了那许多事,这会子了还要来同我告别,我这会子要不肯见她,岂不是要叫人说我凉薄衔恨了?我自己也罢了,要是连累巧哥宁姐儿叫人指指点点,岂不是我的不是?”说了就说了声请。小红听说转身出去,不过片刻就引着王氏进来。王熙凤觑着眼儿把王氏上下打量,见她脸容憔悴,眼儿肿得核桃一般,心里自然畅快,脸上不由一笑,就立起身来向着王氏行了家礼:“姑妈怎么这会子过来了?做侄女儿的没有远接,姑妈可别同我一般见识。”言毕就请王氏坐。
王熙凤这里打量王氏,王氏一般打量了王熙凤,见她眉弯柳叶,高吊两梢;目横丹凤,神凝三角。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正是春风得意的模样,不由更是咬牙,忍气道:“亏你还记得我是你姑妈,我只当你不肯认我了。”王熙凤脸上一笑道:“姑妈说这话,我实实的当不起。从前不叫姑妈,都是出嫁从夫,自然得从二爷这边论,如今圣人恩典,许姑妈回家养病,自然要从娘家论了。“王氏把王熙凤看着,脸上竟然也是一笑,道:“这是宁姐儿罢,我还没好生看过呢?左右我要家庙里去了,日后也不容易见着,这会子抱来我瞧瞧是长得像你呢还是像琏儿多些。”
王熙凤听着王氏竟是要看宁姐儿哪里肯抱过去,就笑道:“这孩子方才闹困,要不给她睡,该哭了。太太若是真要看姐儿,等得闲了我带着巧哥姐儿到姑妈休养的地方给姑妈问安去。”说了反手把宁姐儿交在裕儿手上,要叫裕儿抱出去。裕儿也知道王氏心胸,看着王熙凤把姐儿交在她手上,忙同平儿一起用身子护着把宁姐儿送出去。
王氏看着宁姐儿出去了,泪珠滚滚而下也不用帕子擦,向着王熙凤道:“凤丫头,从前是姑妈糊涂了,一心想为宝玉谋个前程,所以几次害你,这原是我的不是,我如今也知错了。好在没有得逞,你母子们平安,我这里也安心些。只看着年近半百落得今日这个模样,你就是有气也该出尽了。凤丫头,我只得你这么一个嫡亲侄女儿,难道你心里只记着我对不住你的地方,却不记得我疼你的时候了吗?防贼似得防我,竟是不给我留一点子脸面!”
王熙凤听王氏这些强词夺理的话,柳眉险些立起来,转念一想,脸上就笑了,向着王氏道:“姑妈对我的恩德,我这世也不能忘,等姑妈到了家庙里,我定时时来探望,照料姑妈,也好叫世人知道,总是统制县伯家家风醇厚,我们姑侄前嫌尽释.”王氏本就气恨着王熙凤,再听着话里意思这琏二奶奶使计赶她出了荣国府还不罢休,竟是还要靠着她挣个宽厚的名声,哪里还耐得住,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将手上的黑漆填金描红的小匣子打开,冲着王熙凤一亮道:“凤丫头,你可认得这对簪子吗?”
223鬼门关
王氏把簪子向王熙凤亮了一亮,这对蝶恋花金镶红蓝宝石对簪原是她曾祖母之物,而后传于了祖母,依着曾祖母的意思,是要祖母传于长子长媳的,便是王熙凤之母,只是祖母亡故下葬之后,整理遗物,这对簪子却是寻不着了。王熙凤之父同王子腾兄弟两个只以为是忙中出错,将簪子随同母亲葬了下去,也不以为意,不想今儿在王氏手上看着了。王熙凤不由立起身来,道:“这簪子怎么在姑妈这里?”王氏把个簪子仔细摸了几回,脸上一笑道:“这簪子原是我出嫁时母亲放在我妆奁里的,说是荣国府上上下下都生了双势利眼儿,不能叫人小瞧了我去。倒是委屈你母亲了,论起祖母遗训,这簪子是该传给你母亲的。”
王熙凤看着王氏蜡黄憔悴的脸上的笑纹,心中警惕起来,倒是又做下了,拿着帕子掩了掩口,笑道:“虽是曾祖母赐的,可祖母爱给谁给谁,我们做子孙的,哪里敢说委屈二字。”王氏看着王熙凤不接口,眼角儿抽了一抽,脸上的笑纹倒是深了些:“凤丫头,如今我要往庙里去了,这簪子很用不着了,倒不如物归其主。”说了把手上的匣子递过去了些。王熙凤却不接,笑道:“姑妈厚赐,原不该辞的,只是姑妈还有贵人表姐,珠大嫂子,便是宝玉,将来也总是要娶妻的,该给她们留着。”
王氏却是立起身来,把个匣子往王熙凤眼前递过去,里头那对簪子所用的金子也就罢了,上头镶嵌的红蓝宝石倒是十分瞩目,颗颗红宝石大如指肚,犹如鸽血一般,正是极为上品的鸽血红。王熙凤便是看惯了好东西,蓦然见着这簪子,也不由得瞩目。王氏看着王熙凤把双眼看在金簪上,脸上就是一笑,探出手去把金簪握在了手上,尖锐的簪尖指着王熙凤,笑道:“凤丫头,你这样待我,可后悔不后悔?”说了就把手扬了起来,竟是朝着王熙凤就刺了下去。
王熙凤哪里向着王氏竟会狠毒无知至此眼瞅着金簪朝着自己胸口就刺了过来,,猝不及防下竟是呆住了,只以为是必死的,不想一旁的郑雪娥看着,她倒是见机得快,立时就扑了过来挡在王熙凤身前,王氏的一金簪就刺在了郑雪娥腹部。王氏看着郑雪娥竟是以身相挡,格外眼红,起手把簪子拔了出来,立时鲜血迸溅。这样的情景两世以来王熙凤都不曾经历过,吓得腿都软了,只瘫在塌上动弹不得。郑雪娥匍匐在地,口中还叫道:“奶奶快走!”王氏哪里肯放王熙凤过去,看着她动弹不得,哈哈笑了两声,抬手朝着王熙凤刺了下去。王熙凤这里动弹不得,只以为是必死的,不想扑过来几个身体,拦着王氏的拦着王氏,扶了王熙凤的就扶着她闪在一旁。原是王熙凤房里几个小丫头这时也回过了神,知道若是叫这疯癫的王氏伤了奶奶,待得二爷回来自己这些人都不要想活了,故此虽然心上害怕,还是涌了过来护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