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本就是借酒装疯,叫贾政这么一推,哪里还顾得体面,竟是张口就往贾政脸上咬去。贾政眼看着一口森森白牙咬了过来,吓得心惊胆战,顾不得其他,用足力气挣开身去,又使力把贾赦向后一推。贾赦本就是酒意上了头的,哪里站得稳,一跤就跌在地上,也亏得书房地上都铺着地毡儿,这才没摔痛。贾政看着贾赦跌了,也不过去扶他起来,跺了跺脚道:“哥哥真是醉糊涂了。”说了脚不沾地地走了出去。
却说贾赦来同贾政撕扯之际,两个的贴身小厮们看着他们俩兄弟说的都是阴私之事,哪里不敢进来,只在门外看着,这回看着贾赦跌了,贾政不顾而去,这才涌进来,搀扶贾赦起身的搀扶贾赦起身,收拾书房的收拾书房。
贾赦倒是没摔伤,却是颜面尽失,若是说来前他还不过是找贾政辩个是非曲直,到了这回便是把旧怨新仇都并在了一处,冷笑道:“好!好!好个弟弟!”言毕扶着小厮们一瘸一拐走了出去,原是跌倒时把脚扭到了。贾赦到了自己书房,立时就命小厮去叫贾琏过来。
贾琏同王熙凤两个正在一处说话,听着贾赦叫他吓了一跳,忙翻身起来,因向王熙凤道:“想是父亲得了信了,我去去就来,你自己吃饭,不用等我。”王熙凤听说,只怕贾琏还有怜悯,忙拉了贾琏的手道:“二爷,我同巧哥宁姐儿只靠着你了。”贾琏听说,拍了拍王熙凤的手,道:“你只管放心,我必然绝了这个后患,也免得日后那毒妇再生计谋来害我们的孩子。”外头守夜的平儿裕儿等都听着了,忙进来伺候贾琏更衣带帽,又点起了两只灯笼分别交在了两个小丫头手上,吩咐道:“天快黑了,奶奶吩咐,叫你们仔细照着二爷脚下的路,若是摔着了二爷,奶奶可不能答应。”小丫头们答应了,在前头照着路,引着贾琏出去了。
贾琏到了贾赦房中,见贾赦坐在塌上,一只脚搁在鼓腹圆足凳上,脚踝肿得老高,两个年少美貌的姬妾在一旁伺候,一个绞了热水手巾来给贾赦敷脚,一个端了热茶来与贾赦吃,因见贾琏进来,双双过来行礼。贾赦把手一挥,叫人退了下去,方指着自己下手叫贾琏来坐。贾琏依言过来,斜签着身子坐了,脸上做个糊涂赔笑的模样道:“父亲找儿子过来,想是儿子做错了什么事,父亲教训儿子便是。”
贾赦看着贾琏体态风流,面若傅粉,唇若施脂,一双眼儿似笑非笑,端的也是个俊秀孩子,只是在贾母心里终是偏爱着宝玉,对这个长子嫡孙始终差了一层,不由对着自己儿子多了几分疼惜,就道:“好孩子,这些日子来委屈你们了。”说了,就把今儿怎么去的刑部尚书府,孙彪怎么出示的账簿,一一向贾琏交代了,又拍着桌子恨恨道:“你二叔叔竟是一些儿不肯认错!我去问他,他反把我推倒在地,哪里还有半分兄弟情义。左右是扯破了脸,索性就到圣驾前分辨个明白!我今儿叫了你过来,正是要同你商议,怎么写奏章。”
贾赦所说,贾琏早就知情,当着贾赦的面儿依然做个惊怒的模样出来:“我也诧异呢,生宁姐时好好的,她怎么就睡了过去,多少个太医也瞧不出病来,还是巧哥在菩萨前求了才好,原来竟是她害的!”又拍了大腿道:“只是前头已然有了巧哥了,便是凤丫头叫她害死了,又有什么好处?哦,我知道了,想是她想除了阿凤,我年轻,日后总要娶填房继室,到时,她再嗦摆了新人谋害巧哥,或是害了巧哥嫁祸在新人头上,她好从中取利。好个二太太!枉费阿凤素日那样敬重她,她竟是要阿凤的命呢!”
贾赦听说,更是深信无疑,也道:“都是这个爵位害的。你瞧瞧你二叔一家子在荣禧堂住着,哪里有半分羞愧。总是你也长大了,不好对你下手罢了,所以害你媳妇儿同你孩子呢!”贾琏也做个愤恨地模样出来,同贾赦商议,如何拟写奏章,只要叫王夫人罪有应得,更求同贾政一房分开。
只是大臣们私下结交也就罢了,孙彪把手上的罪案证据悄悄与贾赦看,贾赦虽是苦主,也是与法理不容,是以贾赦这头倒是不能说这事。所以贾赦贾琏两个商议定了,叫了师爷来,令他把王夫人从前唆使侄儿小妾给另一个小妾下毒,以至于气得贾母中风卧床不起的事写了一本,洋洋洒洒,一副儿孝子为母亲的病忧愤痛心的模样。师爷写毕,交与贾琏贾赦两个看了,贾赦倒也满意,收了账簿自往小妾房中歇息,贾琏也告退回来,见了王熙凤,一样把事情交代了。
王熙凤听了,同贾琏商议了,要知会林如海一声,也好叫他们早做预防。贾琏答应,叫了兴儿进来,只叫他往左都御史府,把今儿大老爷同二老爷闹的这一场告诉林姑爷知道。看着兴儿出去,贾琏又回过来同王熙凤商议了,待得明儿贾赦一本奏上,要是圣上点他过去问话如何奏答,夫妇两个商议了半夜才拿定了主意。
不想他们计划得好,却还是生了变数,原是刑部尚书孙彪看着贾赦冲冲大怒,想着他是个昏聩蛮横的,若是一本把马道婆的事先奏上了,他原是主审的,倒是要吃挂落,索性抢先一本奏上,就把马道婆如何以巫蛊害人一事奏明,其中荣国公府一事,虽未写明那主使的夫人是哪一个,只是被害的荣国公嫡孙媳王氏也是受过诰封的,是以上奏圣听,以请圣断。
偏是王熙凤生产之后昏迷不醒一事便是圣上也知道得清楚,又看着账本子,竟是深信不疑,就命孙彪彻查。贾赦看着这样,真算是喜心翻到,忙出班启奏,把昨儿拟写好的奏章一本奏上。贾政看着贾赦这样,连忙出班,跪倒在地,满口称着冤枉,只说是下人们衔恨王夫人素日管家严厉,挟私报复。又道是:“皇上,左都御史的夫人原是舍妹,林大人林夫人都是饱读诗书的,若是贱内当真不孝至此,林大人林夫人岂有看着母亲气病,而放着罪魁祸首不去问罪的道理?这岂非也是不孝?”
原是贾政自昨儿同贾赦闹了那一场,心中就十分不安,只怕着贾赦含恨把往事揭穿,王氏因此得罪也就罢了,只怕他的前程也尽毁了,再有宝玉,元春也要受连累,因此亲自往林如海处走了一遭,只求他念着从前的交情,若是看着贾赦把从前的事揭破,千万回护一二。林如海倒也豪爽,只叫他放心,贾政得了林如海这话才略略定了神。
贾政回在家里也顾不得去寻王夫人的不是,也不进赵姨娘的屋子,自己在内书房歇看,把事情从头至尾想了回,只是林如海还罢了,那贾敏从来偏心着贾赦一房,可林如海到底有些惧内,贾政只怕林如海怕得罪贾敏,到时翻转脸皮来,故此先发制人,竟是把林如海夫妇一块儿扯下了水。
221断和离
依着贾政的心思,只以为林如海以四代列侯之后,一榜探花之身,自然要爱惜羽毛,必然不能直认。只消林如海不认,贾赦所奏自然不能成立。不想林如海同贾敏夫妇两个即有意借着这回同贾政一房决裂,早知他们必不能安分的,听着贾政这番做作,倒也不意外。待得贾政启奏完毕。林如海就从班中转出身来,在阶陛下跪倒回道:“臣左都御史林海启奏。一等将军贾赦所言句句是实。王氏宜人谋害丈夫兄弟子嗣,致荣国公夫人史夫人病倒,此乃不顺父母,为其逆德也;又怀妒含恨,为其乱家也。然,王宜人之所以掌家,皆出荣国公夫人史夫人之意,臣为子婿,若是直言此事,便是言父母之过,此乃不孝,更有伤老夫人贤明名声,臣是以隐忍。臣不能为岳母张目,实属不孝,请陛下降罪。”林如海所说,正是为尊者讳。贾母叫贾政一房住着荣禧堂,让贾政之妻王氏管着荣国府家事正是贾母主使。
贾政说着林如海不孝,也不过是强加的罪名罢了,从来儿子尚在的,哪里说得上要女婿,出嫁的女儿曲尽孝道的?且林如海在当今圣上为郡王时就在一旁陪侍,彼时储位虚悬,当今圣上之母不得圣宠,身后又无得力外家支撑,论年纪也非嫡非长,只怕与大位无缘,因此朝中大臣们虽不敢得罪了这个郡王,也是多有忽视。那时是林如海身为翰林侍读,倒是拿着这位郡王十分尊重,这少年时结下的君臣情谊,哪里会为着这种小事责怪,故此道:“林爱卿且起身。贾员外郎,即是你妻身犯七出,如今可休了没有?”
这话问的是贾政。林如海方才的那番话,直说王夫人身犯七出,且是两条,虽王夫人为荣国公贾代善服过丧,奈何她先是气病婆母,又意图谋害贾赦一房子嗣,真要休了她去,怕是统制县伯府也不能辩驳。贾政听了这话,脸上一红,暗自把王夫人恨得咬牙,知道这回怕是难以脱身了,回道:“启禀陛下原是王氏曾为亡父服过三年丧,正是与更三年丧,且王氏乃贵人生母,若是休了王氏去,与贵人脸上无光,是以臣不曾休妻。”这话听着倒是冠冕堂皇,却是犯着了皇帝忌讳。当今皇上不是皇太后亲生,皇上得继大位之后,以孝天下,奉养二圣,曲尽孝道。贾政说着与更三年丧还罢了扯着贾元春的脸面说话,正是当着臣子们下皇帝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