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看着要把珍珠给贾琏倒是放了心。贾母这样老成的人,要给已然有了两个房里人且已有了一个嫡子一个嫡女的孙子房里塞人,自然不只是为着开枝散叶,只怕更有添加耳目的意思,若是指了别的丫鬟来,性情人品都不熟,搁在房里又如何安心。偏不成想贾母把这个珍珠塞了来,王熙凤上一世同珍珠多少也打了几回交道,知道她是个有痴性子的人,服侍贾母时,眼里头只得贾母一个人,后来贾母把她给了宝玉,这珍珠眼里头就只有了宝玉一个。如今即跟了贾琏,同贾琏这一房休戚相关,这珍珠也不是个蠢人,还能不一条心吗?便是贾母这里有安钉子的心,想来也是不能如愿的。
王熙凤虽是放了心,又怕自己答应得快了贾母这里反不乐意,故意道:“珍珠不是服侍宝玉的么?宝玉也十二三了,总要有个稳妥人在跟前才好,二爷是做哥哥的怎么好抢弟弟的丫头。”说了故意对珍珠多看了几眼。贾母看王熙凤不肯要人,就笑道:“这有什么,我这里还怕没人给宝玉用吗?你们从前背地里说我偏心宝玉,这会子把好人儿给了你们,你们反推脱,可见人心是摸不透的。”王熙凤看得贾母这样讲说了,这才勉勉强强答应。贾琏这里虽不大情愿,只是祖母赐人,做孙儿的也不能坚拒,也只好答应。
贾母见贾琏王熙凤都答应了,便指令了珍珠去收拾衣裳,又把珍珠好生教导了番,无非是要她好生服侍二爷二奶奶,不许仗着是从老太太房里出去的,就把旁的人看轻的话吩咐了回,又向贾琏王熙凤道:“这孩子虽是我给你们的,你们也照着规矩待她,有错只管罚,不要顾忌。”贾琏王熙凤都答应了,这才带了珍珠回房。
贾母给贾琏赐了人的消息,在贾琏王熙凤两个还没回房时依然传了回去,郑雪娥这里气苦难言,傅绿云也是把帕子都撕破了,无奈来人虽未明说是给做姨娘的,却是老太太赐的,论起身份来,却是后来者居上,高着她们一层,只得忍气吞声,一块儿来接了,奉承着王熙凤,贾琏进了房。王熙凤便指了珍珠与她们相见,令她们相互行礼,因都是房里人 ,只令她们模糊着以年龄称之,倒是傅绿云最大,郑雪娥小了两个月,珍珠最少,才满十五岁。
王熙凤又一脸喜欢地指了郑雪娥旁边的屋子给珍珠住了,又推着贾琏当夜往珍珠房里歇去。贾琏也不蠢,自然知道贾母给珍珠的意思,他也是少年公子的性情,只是一想着珍珠的背后是贾母,贾琏心上有些厌烦。不想这个珍珠果然就如王熙凤所料那版,自以为是贾母把她与了贾琏的,便是同贾琏同气连枝,倒是全心全意地服侍,举止言语都十分温柔,贾琏这才罢了。
不想王熙凤次日去给邢夫人请安,回来后身边又带了个女孩子来,生得十分水秀,只说是邢夫人赏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所谓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祖母给了房里人,继母怎么能不给呢?祖母给的和继母给的,身都有来头,都不是省油的灯,两个掐得你死我活,也不妨碍阿凤继续做个贤惠大度的少奶奶。
177好热闹
原是贾母将珍珠赏了贾琏一事,邢夫人这里也听说了。邢夫人如今正是喜欢王熙凤,看着她过来请安,倒是拉了她的手安慰道:“我的儿,这也没什么。再是老太太赐的,顶了天也是个姨娘。山高高不过日头,你是原配嫡妻,又有巧哥同姐儿两个在,还怕她能越过你的头去?只管放宽了心,哪个敢不老实,你只管拿出身份来,要是琏儿糊涂,你来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去!”王熙凤笑道:“谢太太体恤,左右郑氏,傅氏两个又是服侍久的,都是知心知意的,便是那个珍珠,便是有不知道的地方,看着她是老祖宗赏的,只要不走大褶子也就罢了。”说了这话,脸上倒是黯了下。
邢夫人把王熙凤看了看,叹息声,拍了拍她的手,又道:“好孩子,我知道你性子软,便是我能给你撑腰,也要你自己能振作才是。”王熙凤听说,脸上就是一红,道:“我知道太太疼我,所以这里还有个不情之请,还要太太怜惜我。”邢夫人就笑道:“你这孩子,你要什么,只管说就是,我这里的东西,日后可不都是你和琏儿的,哪里用你这样蝎蝎螫螫的。”
王熙凤听说走到邢夫人身边坐了,在邢夫人身边一靠,笑道:“太太可是答应了的,我呀想要问太太要一个人。”邢夫人听着王熙凤要人,倒是一愣神,又听王熙凤道:“太太总是知道我的,我不过嘴上会说罢了,论起性子来却是个纸老虎,不瞒太大说,二爷脸上略有些不快,还没开口呢,我这心里就先怕了。虽说二爷是个宽厚的人,可架不住如今房里人多口杂的,自然事情就杂。所以想请太太赏个人给我,一来,也是顺着老祖宗的意思好为二爷开枝散叶的;二来,太太素来慈和,太太身边的人自然也是极好的,有这么个人在身边,就跟太太的心意在身边一样。”
邢夫人听着这话,倒是为难,在她房里的丫鬟们都是有些姿色的,原是为着哄贾赦喜欢,蓦然把中间的一个给了贾琏,还不知贾赦回来会怎么样想。王熙凤看邢夫人脸上有为难之色,就又道:“太太只当是可怜我。老祖宗所赐,就是我也不好太强她的,有太太给的人在一边,我这心里也有底气些。就是老祖宗知道了,太太给成年的儿子房里放人,老祖宗也只有喜欢的。”
王熙凤这番话说得极为婉转,邢夫人去也把她的意思听明白了,无非是说贾母见贾琏房里人少,已然有怪着邢夫人不慈的意思,所以她才来问邢夫人要人。邢夫人想明白了,倒也喜欢,就拉了王熙凤的手道:“乖孩子,难为你这样大度。你自己瞧瞧,这些丫头里头,你心上喜欢哪个?只管挑了去。”邢夫人倒也不算极蠢,以为王熙凤是一心奉承她,便不肯叫她灰心。这边要是自己指了丫头过去,到了琏儿房里不安分起来,怕到时同儿子媳妇生了嫌隙反为不美。可要是王熙凤自己个儿挑的人,再怎么不安分,也怨不到她这个做婆婆的身上去。
王熙凤自然明白邢夫人意思,也不以为意。她心上是早有人选的,只待着邢夫人发话儿,看着邢夫人这样,就故意慢慢把房里那些丫头们一个个看过来。其中就有知道自尊自爱的,看着二奶奶瞧过来反后退的;也有轻浮些的,想着贾琏年轻貌美,跟了他远胜跟着贾赦的,就对了王熙凤含羞微微地低头。王熙凤看了一圈儿,果然就找见了故人秋桐,脸上就笑开了。旁的丫头的性子她摸不准,这个秋桐却是实实在在地交过手的。上一世的秋桐秋桐自以为系贾赦所赐,无人僭她的,把王熙凤同平儿都不放在眼中,又爱抓俏卖乖,有她在,同那外头忠厚里头尖酸的珍珠倒是情逢敌手,可是有好热闹瞧了。
王熙凤找见秋桐,就问邢夫人要了她。原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不想邢夫人竟是一口答应了。原是秋桐在贾赦房里,自以为美貌,专爱掐尖儿,若不是贾赦早叫酒色掏空了身子,只怕早就上手了。这回看着王熙凤要人,邢夫人哪里还能迟疑。秋桐得知邢夫人把自己给了贾琏,果然欢喜,眉眼盈盈地过来磕了头,邢夫人就叫她收拾包裹,一起跟了去,给贾母磕了头,也算过了明路。
待得贾母那里看着邢夫人也给了个人贾琏,倒是没说什么,只吩咐了秋桐要安分守规矩,好生伺候二爷二奶奶的话,也就叫她下去了。这才向邢夫人道:“你虽说是继母,好歹琏儿也叫你一声母亲,日后也要受他们夫妇奉养,总该为他们夫妇想周到些。他们夫妇年纪轻不懂事,你也不懂吗?看着做错的,就该拦着,就譬如琏儿房里没人,你就该早些想着才对。”邢夫人听着贾母教训,一声儿也不敢辩驳的,满脸堆笑,一声声的答应。贾母看着这样,到底是中年媳妇,也不好说得她太过,只得罢了。
从贾母房里出来,邢夫人就拉了王熙凤手儿道:“好孩子,你果然是个孝顺的。”她这里果然以为王熙凤问她要人,是料着贾母要在这上头生事,为她解围的,却不料,王熙凤实则是为着堵了贾母后路。
王熙凤做了贾母二十来年孙媳妇,还能不知道贾母为人?看来慈和宽厚,只是那个惹了她,也是不容情的。便如这回一样,王熙凤这头才堵了贾政一房的后路,贾母这头明着就放了个人到贾琏房里。便是再蠢笨的人,也知道贾母这是对王熙凤这个孙媳妇生了芥蒂了。这荣国府上下哪个不是人精,哪个媳妇婆子又是好惹的,荣国府的老封君不喜欢的人,便是正经主子,她们也能暗里怠慢了,这正是贾母放珍珠到贾琏房里的意思之一。可要是邢夫人,贾琏这个继母紧接着也放了个人过来,就又不一样了,那就有邢夫人是偏着这个媳妇的意思。虽邢夫人为人愚懦,到底也是贾赦的正妻,日后荣国府的女主人,也是不好得罪的。更有一层,一个是祖母,一个是继母,两个人都给了,便是真要扶起姨娘来,也不好偏着哪一方,或是两个都不扶,或是两个一起扶,总比一家独大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