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冷笑道:“知道什么?母亲偏爱二哥哥他们,爵位依着皇恩律法是叫大哥哥承继的,偏荣禧堂竟是叫二哥哥住着。那个二哥哥也是读书读成痴的,竟不知道规矩体统,也住得下。更别说那个二嫂子,外存忠厚,内藏奸刁,说她佛口蛇心也不为过。只看这些,就知道他们眼光长远着呢。”
林如海听着贾敏这话,倒是一愣,他从来以为贾政为谦恭厚道,非膏粱轻薄之流,不想今儿从贾敏口中听着另一番评价。什么读书读痴的了?真是讲规矩律法,那荣禧堂合该贾赦夫妇住着,贾政夫妇住那里,名不正言不顺,贾政竟也能住得下。林如海从前同贾政颇说得来,故此也不把贾政往坏处想去,待得叫贾敏这一番提及,果然就想着贾政各样不妥之处,倒也有些汗颜,就道:“依着的意思怎么样?”
贾敏就道:“大哥哥是个平和中正的,不求上进也是有的,就是琏儿也是不求正务的。于世路上倒是好机变,只看这两个也罢了。偏二哥哥房里,珠儿没了,宝玉那孩子,眼瞧着是不成的,至于环儿和兰儿,且不知贤愚呢。倒是琏儿家的巧哥。既有恩遇,倒不如锦上添花一番,若是成了,自然皆大欢喜,便是不成,他日也算对得住大哥哥了。”说了就把有意引着巧哥给三皇子做伴读的事讲与了林如海。
林如海听说,先是笑道:“道是给家瑾儿挑伴读由说着算么?三皇子如今养皇后娘娘膝下,正是半个嫡子,他的伴读,牵涉前朝,举足轻重,只是巧哥占着两个便宜,倒不是谋不成。”贾敏正是要听林如海的主意,忙笑道:“老爷请讲。”
林如海就道:“巧哥是圣上跟前挂了号的,只要比别出色些,圣上抬举他也容易,这是其一。还有桩,正是皇子伴读牵涉前朝,三皇子非皇后娘娘所生,却养皇后娘娘膝下,有半个嫡子的便宜,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的母族岂会愿意他得了家族有力的伴读?不是看轻家。们家外面的架子虽没很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更有一件,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若是教子有方,何至如此!如今不论这个,只说们家虽算是世家世族,偏无有才,这样的伴读选,可是难得的很。只是巧哥的出色要从旁的路上走去。”林如海一面讲一面竖起了两个手指“两个字,忠,孝。忠且不论,一个孝字就是助益。道‘孝廉’是怎么来的?”
孝廉原是汉武帝朝设立的举贤能制度里一项重要科目,“孝谓曰善事父母者,廉谓曰清洁有廉寓者”。贾敏也算饱读诗书的,如何不明白这个,就笑道:“多谢老爷提点。”林如海这才把贾敏看了看,笑道:“倒是不明白,做什么使这个力去?”
贾敏听说,脸上就是一笑道:“母亲偏心二哥哥,偏心大哥哥,不成么?”原来她同王夫久为不睦,贾母如今还,面子上都勉强,哪一日贾母去了,若是王夫得势,她岂不是连娘家的门也不好上了?倒是邢夫,虽蠢倔,论起本性来倒是不差的,左右这荣国公的爵位是该着巧哥继承,她这里出力一把,日后走动起来,更有底气。毕竟一个女子要夫家立稳,自己手腕是一回事,有个得势的,能走动得的娘家也是一大助力,只是有些话贾敏对着王熙凤不好讲,就是对着林如海也不能吐露实情。
不说贾敏林如海这里讨了主意,就等日后再回荣国府时说与王熙凤知道。也是天缘凑巧,没过得两三个月,宁国府那边就传来了消息,贾蓉同秦可卿就要完婚。
贾敏这里不知后事也就罢了,王熙凤听着这信儿事,脸上颜色就有些变。贾琏哪里知道内情,看王熙凤变色,就笑道:“又不是娶儿媳妇,倒把慌成这样。”王熙凤哪里能说那秦可卿身世成谜,日后又同贾珍不干不净,后来宁荣两府被抄,这秦可卿也是祸端之一。只是强笑道:“想着那尤二姐怎么着也算是蓉儿的姨妈,她才走了没满半年,这蓉儿怎么就要成亲了呢?这也太不把二姐当回事了。”
贾琏听着这个,就笑道:“瞧从前可没这么善心的,莫不是如今做了娘的缘故?尤二姐是珍大嫂子妹子,蓉儿不过小功五月罢了,如今已过了孝期,蓉儿便是娶亲也没什么。今儿珍大哥亲自来请的,老祖宗,太太老爷们都去了,倒是,既然身子重了,可去不去呢?”
王熙凤一想着尤三姐那,心上就厌烦,只是知道贾琏同贾珍好,从前贾珍治死张华时,贾琏没去,贾珍生了贾琏好些日子的气,才转和的,要是自己这回再不去,只怕又要生事,只得勉强道:“谁叫大哥哥上回同张华打官司时,们没去呢?这回便是看着份上,也是要去的。只是还请二爷到时替同大哥哥告一声罪,看着新媳妇儿入门就回来。”贾琏听说,深感王熙凤以他为重,自是一口答应。
贾蓉是贾珍唯一的嫡子,他要娶妻,贾珍自是处处尽心,恣意奢华,可惜浪费两字竟顾不得了,从前两日起就雇请了两个戏班子来家,天香楼前撘起戏台,从辰时二刻起至酉时,连台本的喜庆热闹戏唱歌不歇。那尤三姐正是个爱瞧热闹戏文的,看见这样,哪有不去瞧瞧的,到底也知道自己一个去不妥,整日强拉了尤老娘陪她上天香楼看戏,不想这一看竟看出了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觉得贾政就是个假正经啊。
156柳二郎
原是贾珍为着贾蓉娶亲,十分铺张,请的两个戏班子里也是京城里有名的。其间一个戏班子里有个唱小生的,恰巧尤三姐上天香楼瞧戏时上台试了半出戏,唱的是《玉簪记.琴挑》一则。这出戏文原也平常,只是那个小生扮相俊美非常,举止潇洒出尘。贾珍,贾琏,贾蓉等贾氏子弟也都是面目俊俏的风流子弟,同这个小生一比,竟是生生比了下去,那小生演的哪里是什么潘又安,明明的是潘安再生。
尤三姐天香楼上看了这小生的模样,不由起了羡慕之心,把小丫鬟叫了来,塞了她一个银戒指,令她悄悄去打听这个唱小生叫什么,哪个戏班的。小丫鬟去了片刻回来,把探听着的都回了尤三姐。
那演潘又安的小生叫做柳湘莲,原不是戏班子里的优伶。论起柳湘莲的出身也是世家公子,父母早丧,读书不成,素性爽侠,不拘细事,酷好耍枪舞剑,赌博吃酒,以至眠花卧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贾珍等都慕他的名,素日也有些往来,趁着这回贾蓉娶亲,就厚颜上门,求他串两出戏,柳湘莲这才来了宁国府。
尤三姐听着柳湘莲不是优伶格外喜欢,但凡柳湘莲出来,就把一双妙目牢牢看柳湘莲身上。却说尤三姐看得久了,柳湘莲台上唱戏,也觉察到了,就趁着亮相的空儿把眼神儿投过去看瞧,却见天香楼上倚着栏杆站着个女子,不过十五六岁光景,生得柳眉笼翠雾,檀口点丹砂,一双秋水眼儿带些春情,端是个绝色。
柳湘莲虽见着尤三姐的容貌十分绰约风流,但他料得必非贾府的小姐。一是贾府里不曾听说有这般年纪的小姐;二来,若是正经女眷,必不至如此抛头露面。又想着贾珍的名声,素来不羁的,便把尤三姐看得低了。他既有了这个念头,就全不动心,不想尤三姐见柳湘莲瞧自己,便以为柳湘莲也有意,更动了心思,又想贾珍是个靠不着的,眼前这样貌既美,更妙上无高堂,下无兄弟,干干净净的没个拘束,倒是个良配。
尤三姐这里既动了心,自然日日往天香楼来看戏,柳湘莲又楼头见了她几回,更觉这个女子虽生得娇若春花,媚如秋月,唯举止轻浮,不是个闺秀体度,更看得轻了。
转眼就是正日,王熙凤随着贾母,邢夫,王夫几个过来,独有李纨因是孀妇,今儿是贾蓉娶亲,她过来多有不便,就留荣国府里看家。王熙凤已经是五个月的身子,身形颇显,瞧贾母眼中又是欢喜又是得意,也就一反常态,叫宝玉随他娘王夫一个车子,她自己携王熙凤坐了。
到了宁国府,贾珍尤氏夫妇两个亲来接了,尤老娘携着尤三姐已先里头。大家见过了,彼此让了坐。贾珍尤氏二亲自贾母,邢夫,王夫跟前奉了茶。贾珍又向王熙凤笑道:“大妹妹不要急着回去,今儿很有两班戏好看看,若是累了,只管往大嫂子房里歇着就是。”贾母也笑道:“也这样同她讲,左右她回去也是无事的,们又都出来了,倒不如娘儿们一起亲香。”王熙凤听得这样,也只好答应。
又过片刻,外头传说林如海贾敏夫妇携一双子女也到了,贾珍尤氏一样迎出去。因知贾母此,林如海先过来见了贾母,这才到外头同男客们坐了,贾敏则来与贾母同坐。尤氏这里还未坐,就听得外头报说西宁郡王携王妃来贺,忙忙的又迎接出去,贾母,贾敏,邢夫,王夫,王熙凤身上都有诰命,一起过去拜见,才奉迎完西宁郡王妃,还未曾回房落座,转眼北静王老王妃至,一家子女眷们又得过去拜见,也是十分忙碌。倒是合族妯娌们过来,或是辈分第,或是身份上不如,只消尤氏一个出去便了。
待得开席,王熙凤便由同贾母,邢夫,王夫,贾敏一桌,因尤氏怕尤老娘羞口羞脚,尤三姐放诞不拘,伤了宁国府体面,央求了贾母,安排一席上。吃酒吃到一半,就有一班女戏过来唱戏,戏班子女班主奉来戏单,席间数着北静王老王妃年岁最大,就由她点起,一个个轮下,轮到贾母时,贾母心爱贾敏就把与她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