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哪里是个甘心认输的,她方才那番话里提着贾珠同宝玉两个贾母喜欢的孙儿,,一则是诉苦,二则也是勾引贾母怜悯她,到后来看似心疼王熙凤,实则却是意指王熙凤故意拿着孩子来陷害她。这罪名也算不得轻,王夫只以为王熙凤就要辩解。
可王熙凤听了王夫这话,脸上就露出委屈来,瞧了王夫一眼,却是低了头不辩驳。这正是王熙凤聪明之处,贾母原本就喜爱她多些,何况她现母以子贵,贾母自然更是看重。可这回王熙凤已经当着贾母的面儿顶撞了一回王夫,一次贾母还能容得,若是次次驳了,贾母必然觉得她王熙凤恃宠生娇。贾母又是个偏心的性子,她觉得好时,是事事都好,一旦她觉得不好了,便是从前觉得办得好的事,如今回头看去,也能寻出不是来,倒不如做个委屈的样儿来,反能叫贾母心软。
王夫能贾母跟前得意几十年,前世能哄得王熙凤服服帖帖,一来是她有两个得贾母喜欢的儿子贾珠同宝玉,二来她也不是个没城府的。之所以屡屡王熙凤跟前吃了亏,实是王熙凤占了料敌机先的便宜。王熙凤,她同王夫做了十多年姑侄,已然把王夫的性子摸得透了。一桩事王夫会怎么反应怎么做,贾母会怎么想,王熙凤都能猜个七八分准。只这一条就能叫王夫处处掣肘。王夫却又不同,她同王熙凤名为姑侄,可她嫁于贾政之际,王熙凤还未出世,真正相处,却是王熙凤嫁与贾琏之后,王夫哪里能料着这个娘家嫡亲侄女儿竟是重活了一世的。一个是知己知彼,一个待到发现王熙凤另怀心思时,王熙凤已然深得贾母邢夫两个的喜欢,竟是拿她无可奈何了。
果然贾母看着王熙凤欲言又止,脸上隐隐露着委屈的模样,便是不心疼她,也要疼她腹中的孩子,就道:“好孩子,也知道到底年轻,马虎些也是有的,所以也不好怪,只是可不能有下回了。”又命跟着王熙凤来的媳妇丫鬟们好好儿把王熙凤送回去,又道:“们见着琏儿就说,是吩咐的,他媳妇如今又有了,可怜的孩子今儿还唬着了,亏得祖宗保佑,孩子没事。叫他好好抚慰抚慰,不许招凤丫头生气。”又向巧哥的奶嬷嬷道:“巧哥儿是个好孩子,到底还小,正是淘气的时候,看着些,别叫他缠着她娘。”
众答应,正簇拥着王熙凤要出去,贾母又命转回来,向着王熙凤道:“的儿,险些忘了。琏儿那两个房里都不是省事的,自己小心,要是看着她们不安分,只管打发了,琏儿要问,就说是的意思。”王熙凤听着贾母的话,脸上笑道:“谢老祖宗慈悲,省的。”于是携了巧哥,带着跟来的平儿丰儿等丫鬟媳妇们,并巧哥奶嬷嬷几走了出去。
贾敏看着王熙凤今日的言谈举止,觉得她明敏聪慧,心上对这个侄儿媳妇倒是更喜欢了,有意要帮她一把。贾敏这里拿准了要托王熙凤一把的心思,就向贾母道:“母亲这里同二嫂子,薛家姐姐说说话,去瞧瞧瑾儿,这孩子也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别一回和宝玉闹起来,宝玉是个老实孩子,可是要吃亏的。”说了盈盈起身,向外走去。
贾敏托词是去看林瑾,出得门去,却是脚下加紧,果然看着王熙凤一行逶迤向前。贾敏身边的丫鬟紫云正是她的心腹,能知贾敏各种心意,见贾敏把双眼看向王熙凤母子,忙道:“夫,慢些走,仔细走快了头晕。”
前头的王熙凤忽然听着身后有叫夫,就慢了下来,这荣国府里能称得夫的,唯有贾母同邢夫,王夫之夫贾政,也不过五品员外郎,王夫只好称宜罢了。贾母阖府上下都称老太太,邢夫又是大太太,倒是姑妈贾敏,林姑父如今是正二品的左都御史,正称得上夫,所以站了脚回身一看,果然是贾敏。王熙凤看贾敏随后而出,她的随身丫鬟又这样乔模乔样,疑惑着贾敏有事,也就不再往前去,待得贾敏道了身前,顿身福了一福:“姑妈。”
贾敏见王熙凤站着了,更是觉着这个侄儿媳妇又知情识趣,慢慢走到王熙凤身前,伸手把王熙凤搀住,向着巧哥的奶嬷嬷道:“同们奶奶说几句话,们好生看着巧哥。”说了,牵了王熙凤就往前去。待得离了那些丫鬟媳妇一点路,贾敏就道:“从前也是念过些书的,倒是知道些奇异事。从前汉武帝钩弋夫的故事可晓得?”王熙凤只吃亏识字不多,对着这个名字可说是从未听说,老老实实摇了摇头。
贾敏见她这样,就笑叹道:“可惜了。”说了就缓缓把钩弋夫的故事同王熙凤讲了,因道:“那钩弋夫手握玉钩而生,左右等掰拳不开,到了汉武手上就能开拳了?不过是造个瑞像哄汉武罢了。就如同汉武其母王太后王姪怀着汉武时梦日入怀,这更是笑话了,梦境如何都是由做梦的说得来,旁又怎么知道是不是呢?王要是那王姪不曾梦日入怀,刘彻非嫡非长,又怎么能入汉景帝之眼?钩弋夫不曾手握玉勾,汉武又怎么会以钩弋赐名,以为此女有异象,必生贵子?所以姪说梦日入怀,哄的是汉景帝,为着的是大位。钩弋夫手握玉勾,哄的是汉武,为的君王宠爱,日后母子富贵,不过都是一出好戏罢了。”贾敏言毕,就转脸看向王熙凤,只看她明白不明白。
王熙凤听着贾敏的话,起先如听故事一般,待得贾敏把王姪和钩弋夫所图都讲说明白了,她正是个聪明,正如同贾敏所说一样,可惜了不识字,见识就不深,这回贾敏一举例。她便明白了,不光明白了,还能举一反三,立时就想到了贾宝玉衔的那块玉上去,既然前都能造异端祥瑞,这王夫心心念念荣国府的爵位上,只怕也做得出来。王熙凤想到这里,又想起自己前世居然叫她哄得赤胆忠心为她驱使,就更觉得自己愚不可及。脸上不由慢慢的涨红了。
王熙凤看贾敏说得透彻又是向着自家的意思,虽不知她为什么,细想去,对自家就是无利也是无害的,当即站下翻身拜倒,向着贾敏道:“姑妈点拨,侄儿媳妇如醍醐灌顶一般,只是侄儿媳妇愚钝,不知怎么对应才好,还请姑妈教。”
贾敏看着王熙凤这番举动十分得意,知道自己没看错,受了王熙凤一拜,这才把她搀扶起来,叹息道:“如今虽有了巧哥,到底还小,腹中这个更小,且不知男女,哪里及得上二太太家兄弟叔侄三个?更何况,还有那块儿玉。虽爵位从嫡长承继,心里也要有数才是。”王熙凤答道:“是。”贾敏又道:“看着巧哥倒是个懂事的孩子,也孝顺,只不知道舍得不舍得巧哥离了身前?”
王熙凤听贾敏这话倒是有带走巧哥的的意思,这巧哥是她盼了两世才得的儿子,十分珍爱,听着这话自然惊疑,更疑惑起她贾敏一个外嫁的女儿怎么插手起娘家的家务事来,不敢就开口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既然我不打算写木石前缘这回事了,那玉的来历就改下吧。大家轻PIA。
154谋前程
贾敏看着王熙凤迟疑不语,知道她不舍巧哥,又道:“如今元春宫里做贵,只消没有行差踏错的,再生个一男半女的,不怕没妃位给她。当今圣上仁厚,可也架不住常有进言,到时,说委屈的是谁?”
王熙凤听了贾敏这话,背脊上就出了一层冷汗,暗怨自己糊涂,竟是忘了元春如今已经是贵。虽说爵位承继从嫡长,可架不住雷霆雨露皆是皇恩,一道旨意就能叫上天入地。如今既然已同王夫决裂,便是不决裂,也架不住她爱自己的儿子宝玉,眼前贾敏即能这样讲,显见的已然有了对策,且听听也无妨。王熙凤心上拿定了主意,就向着贾敏笑道:“姑妈,虽不读书也是知道道理的,男孩子,自然不能只拘跟前,不然就是匹良驹也糟蹋了。”
贾敏点头道:“难得懂道理。自宋以来,各皇子王府世子年满六岁入学就傅,都官宦世家择子弟为伴读,延续至今,本朝亦不例外。看着巧哥聪慧乖觉,年岁倒是同三殿下仿佛,且巧哥身为荣国公之嫡重孙,又是得圣上亲口赐名的,能有此殊恩也未为可知。”
王熙凤起先只以为贾敏是要叫她把巧哥送贾母跟前,请贾母教养,心上就不大愿意。只为贾母虽精明,心爱的孙儿教养上却是溺爱不明。宝玉纵成现这个性子,一半儿天成的古怪性子,一半儿也贾母身上。所以王熙凤虽深知贾母跟前养着,贾母能更喜欢巧哥些,可到底怕巧哥也叫贾母纵坏了。不想贾敏的意思竟是要叫巧哥谋做皇子伴读。皇子伴读虽无官职无俸禄,只是一个头衔,但是能于皇子朝夕相伴,情谊自然非同寻常。何况三皇子虽非长子,其母孙贵妃难产而亡,三皇子自打生下来就养皇后膝前,偏皇后目前又无所出,三皇子的前程不可限量,便是日后三皇子不得太子之位,一个亲王之位总跑不了,巧哥若是能有此机缘,自然是最好。
王熙凤起先十分喜欢,转念又想,从来定哪个世家子做皇子伴读,都是恩出自上,她们这里有意,圣上那边无意也是枉费心思,王熙凤想这里就又把心灰了。贾敏看王熙凤不语,也知道她疑惑什么,微微笑道:“事为,总要谋划一番,便是不成,也是无憾,只是总要有一两桩能叫夸赞的事迹才好,心里总要有数才是。”王熙凤虽有主意,可乍听着贾敏这番话,心上也是百头千绪,不知如何决断,便是贾敏走了也不知觉,还是平儿看着贾敏走开了,过来叫了几声才醒过神来。